BP前首席执行官约翰·布朗认为，目前全球范围内的油气资源并不短缺，消费者真正要面对的是，如何在需要的时候得到能源，并减少碳排放。
文|本刊记者 王高峰
在位于长安街东端的北京国际俱乐部，一位个头不高、身材消瘦的老人行色匆匆，面带微笑地走进会议室，开始跟在座的每个人打招呼。
这个英国曾经“最有权势的商人”，至今依然头顶无数光环：英国女王授予的勋爵，英国上议院议员，英国皇家学会院士，英特尔和高盛等世界著名大公司的非执行董事……他就是英国石油公司（BP）前首席执行官约翰•布朗。
在担任BP首席执行官期间，他曾多次来到中国，并与中国公司达成多个合作协议。11月初，他再次来京，参加埃森哲全球能源委员会领袖论坛，这次他的身份是埃森哲全球能源委员会主席。
今年62岁的布朗18岁时就加入了BP，为BP服务了42年之久。47岁（1995年）那年，他登上了BP首席执行官的宝座，当时的BP只是一个中型的石油公司，公司仅有的两个油源——英国的北海和美国的阿拉斯加都接近枯竭，与其他世界级石油公司相比，BP资金少、技术差，布朗上任后，通过大胆并购、灵活管理和圆滑公关，7年时间内，使BP一跃成为全球第二大能源公司。
前不久，本刊记者与布朗进行了面对面的交流，他以稳重和有条不紊的语句表达了自己对当今世界石油价格、油气资源和新能源的看法，并对中国企业的海外并购提出了一些有建设性意义的建议。
布朗认为，当前全球范围内并不存在油气资源短缺的问题，只是这些油气资源分布在离消费中心非常遥远的地区，特别是天然气资源。最近由于美国采用的一些先进技术，对页岩气进行的勘探和开采使得天然气资源变得更加丰富。在美国，天然气高度充足的供应产生的影响已不仅仅局限于美国国内，还影响到了美国以外的很多地区，这样的发展趋势不仅使美国彻底摆脱了对液化天然气的依赖，而且在全球范围内掀起了一场页岩气开发的热潮，并带来了新的技术。
在布朗看来，消费者真正面对的不是能源的短缺，而是如何在需要的时候得到能源，并且在此过程中减少碳排放。“人们所担心的是供应的稳定性、碳排放、清洁能源的多元化以及对基础设施的需求。”布朗说。
国际油价取决于OPEC
《能源》：在美联储继续释放宽松货币政策信号的情况下，您对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国际油价的走势如何判断？
约翰•布朗：美联储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必然造成美元的汇率进一步走低，美元汇率的变化对国际油价肯定有一定影响，但没有人确定是一种怎样的影响。有一种理论认为，对于原油短期的实际购买率来说，是会因美元汇率的变化而受到影响的。但是这种理论，我们在现实中并没有看到。其实，国际原油价格的驱动因素在于OPEC手中的盈余产能，以及OPEC成员国对于其产能的管理和控制能力，当然还有世界经济从衰退走向复苏的速度，因为经济复苏的速度能够决定对原油需求增加的速度。
目前来看，我认为国际市场的原油供应状况良好，在过去的几个月当中，我们看到油价每桶在60-80美元之间徘徊，我认为，在可预见的将来，国际油价可能还会保持在这一范围之内。当然这是在正常的情况下，若出现一些地缘政治上的重大事件，这样的格局可能很快被打破。
天然气是一种过渡性的燃料
《能源》：页岩气最近几年在北美的发展非常迅速，并形成了巨大的开采能力，但页岩气的开采也伴随着一些负面的报道，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约翰•布朗：在美国很多媒体报道过页岩气开发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比如对自然水体、地层断裂等可能带来消极影响，但所有的这些说法都还没有得到证实。就像所有的新事物一样，我们需要花很多的时间向别人去解释，它并不会带来消极的影响。当然这项工作是比较花时间的，但必须去做，无论是在美国、欧洲还是中国。
在YouTube上有一个自来水中冒出火花的视频，被解释为是页岩气进入水体造成的，其实谁都知道，这并不是页岩气造成的，而是水中的一些微生物和细菌造成的。我认为页岩气的未来是好的，只要我们把这些因素处理好。
《能源》：有人认为，随着页岩气的大量开发，以天然气为主导能源的“天然气时代”即将到来，您是否同意这种观点？
约翰•布朗：目前，世界上唯一一个大规模开采页岩气的国家是美国，页岩气还没有在其它地方被大量发现和开采，对于其它地方的储量只是一种判断和猜测，当然，也许未来会有更多的页岩气被勘探出来。在我的职业生涯当中，听到过很多的“新时代”或者“黄金时代”，但这样的说法事后都被证明是错误的。对于天然气的发展，我们还需要拭目以待。
目前，天然气的发展势头良好，它可能会作为一种过渡型的燃料，在将来完成过渡之后，变成一种主要的燃料而存在，而且可能会承担大量的发电功能。当然这还都有待于观察。
理解资源对于当地政府的敏感性
《能源》：目前，中国企业海外并购越来越多，支付的溢价也越来越大，而且时常会受到政府审批的阻挠，如何看待这一问题？
约翰•布朗：应该说中国公司在海外并购的记录还是相当成功的，如在非洲、俄罗斯等都有成功的案例，在我担任BP首席执行官的时候，也帮助过中国企业收购非洲和俄罗斯的油气资产。要想在收购中志在必得，出价必须要高过竞争对手。但只有到了并购结束后，才能知道自己的出价是高了还是低了，而且只有在将来回顾当时收购的历史，才能够判断现在付出的溢价是否值得。
人们往往会忘记，在并购的过程中人们实际上是为未来去支付，因此，并购的时机非常重要，但时机只能在收购完成后才能知道。
中海油当年收购优尼科没有成功，但不久前中海油通过在当地成立的合资企业，收购了美国第二大天然气生产商切萨皮克能源公司页岩气的权益。因此，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尝试不同的方法。最近几年，在油气领域，我再也没有看到类似优尼科的案例，就是已经竞标的收购被政府或监管机构所推翻。
《能源》：您对中国企业海外并购有什么建议？
约翰•布朗：必须认识到，油气资源是每个国家遗产的一部分，如果要收购，当地政府必然会考虑监管的规则，以及收购方的意图，毕竟收购的是资源国的一部分，这一点任何公司都应该比较敏感，并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比如在安哥拉，无论是中国公司还是英国公司，都必须考虑到资源对于当地政府的敏感性，而且到当地要为所在国做事，而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利益。
在油气行业中，合作伙伴关系很重要，油气企业应该努力建立一些合作关系，因为获得资源的方法是多样的，从资源的早期勘探，到开采，或者直接购买，或者拥有生产设施，所有这些应当把它当做一个整体去尝试，对于一家大型油气公司来说，不能够只强调其中的某一方面而忽视另一方面。
建立合作伙伴关系方面的新趋势是，通过建立伙伴关系获得新的经营许可。通过这样的关系，能够把获得资源、市场、技术和融资等几者融合在一起，在这种合作伙伴关系下，中国的公司目前在国外取得了一些成功。
海上勘探进程将放慢
《能源》：随着陆上油气储量越来越少，海上油气成为下一个热点，但BP在墨西哥湾的漏油事件，让海上的油气开采受到了阻碍，如何看待未来海上油气的开采前景？
约翰•布朗：尽管出现了墨西哥湾漏油事件，但海上油气资源的勘探开发活动将会继续下去，目前250米以下的油气开采量占到油气总量的7%，这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当然，墨西哥湾漏油事故之后，人们会吸取很多教训，监管机构会进一步加强对海上油气的监管，并制定海上钻探活动的新规则。所有这些都是确保本来概率很低的事件将来不再发生，主要是通过运营的安全性、流程的完整性，以及进一步加强管理。
这些做法必然使海上勘探开发的进程放慢，而且会增加成本。但具体增加多少成本，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根据以往的经验，当监管规则发生重大变化的时候，一般而言平均成本会上升20-30%。这次会增加多少谁都不清楚，这次事件带来的另一个变化是，无论在世界上哪个地方发生类似的事件，问责制将会更加的明确，比如每个部分由谁来负责，将会更加细化。
新能源比例会不断上升
《能源》：目前，随着二氧化碳减排的压力越来越大，全球发展新能源的速度逐步加快，如何看待世界范围内的可再生能源的发展趋势？
约翰•布朗：我相信可再生能源在世界能源中的占比会不断上升，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看到了全球范围内在可再生能源领域的投资数据。去年和今年全球可再生能源投资都达到了2000亿美元，这样的投资水平是在西方一些国家缩减财政开支的背景下进行的。每年可再生能源的价格都在变得更便宜，这是由于技术进步和规模效益，使得风电和太阳能的组件价格越来越低，整个可再生能源也会变得更便宜。即使目前的投资水平不变，也能为将来带来更多的可再生能源。
但发展可再生能源需要得到政府的支持，因为可再生能源成本更高，事实上世界各国的确也在支持可再生能源的发展。这是基于以下三个原因，一是可再生能源更清洁，能够减少碳排放。第二，可再生能源是一种国内的能源，而不是进口的能源，因此能够在当地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第三，可再生能源是由国内来供应，对于一个国家的能源安全来说也更加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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