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Talk｜瞿晓铧：光伏行业需要“长期主义”
光伏行业历经多轮周期震荡的当下，阿特斯阳光电力集团创始人、董事长兼CEO瞿晓铧近日接受了1.5℃ Talk专访。这位从清华大学物理系走出的科学家企业家，面对镜头娓娓道来，分享了他创业以来对光伏行业周期、企业战略和社会责任的思考。
向阳而生：与祖国“共同途”
“与其说是‘逆风而行’，不如说是‘向阳而生’。”回顾2001年回国创业的决定，瞿晓铧如此形容。
1987年，瞿晓铧从清华毕业出国留学，1995年从多伦多大学博士毕业。在加拿大工作和生活多年后，他却在36岁时选择了回国创业。这一决定的背后，既有对光伏行业前景的理性判断，也有一份深沉的情感牵挂。
他在海外工作时，为了开发业务，多次到国内青海牧区调研，亲眼见到无电可用的牧民生活之困。这令瞿晓铧萌生了一个想法，如果能为他们做点事，让他们能用上光伏照明、听收音机，甚至看电视，该多好。
他将自己的选择与杨振宁、邓稼先的“千里共同途”联系起来。“回国创业，既是为阳光事业奔赴，也是报效祖国，让这片土地更加繁荣。”
光伏C位：从边缘到主力的能源革命
从2001年全球装机不足100MW，到如今每年新增500-600GW，光伏产业实现了近5000倍的增长。瞿晓铧指出，2015年是光伏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那一年，光伏首次成为全球新增发电装机最多的技术，从此走上能源舞台的C位。”
国际能源署预测，到2050年，光伏发电占比将达27%，成为主力能源之一。瞿晓铧认为，光伏+储能将成为人类应对气候危机的“终极答案”之一。光伏资源无限、成本最低、应用灵活，是碳中和进程中当之无愧的主力。
穿越周期：稳健基因与“双刀破局”
光伏行业历经多轮周期震荡：2008年金融危机、2012年欧美“双反”、近年硅料价格暴涨……面对不确定性，瞿晓铧始终秉持“第一性原理”思维，坚持稳健战略。
在2008年硅料价格飙升至400美元/千克时，他未签长单、未投资硅料，规避了随后价格暴跌的风险；2009年，他转向加拿大光伏电站开发，开辟新赛道；2013年，阿特斯涉足储能，如今已成为海外市场领先的储能系统集成商。
瞿晓铧将阿特斯的破局之道总结为“双刀”：一是国际化，穿越地缘限制；二是技术创新，在同质化红海中开辟蓝海。
金融活水：让光伏之花“暗香”满园
金融是产业的活水，没有金融创新，就没有光伏的规模化。瞿晓铧引用王安石“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形容光伏融资初期的困境。阿特斯早在十年前就在日本尝试J-REITs，在美国探索Tax Equity融资，近期又为“Desert Bloom”项目筹备超8亿美元融资。
他提到，中国光伏行业融资已经取得不少突破，“是‘墙里开花墙外香’，走到一带一路上影响力还是很大的”。他以阿特斯海外项目为例，在东南亚、拉美等地区都得到了银团支持。“我觉得方式还是越来越多，大家一起最后形成‘花满园’。”
社会责任：企业公民的“包容之课”
2019年，瞿晓铧不幸意外颈椎骨折高位截瘫，此后更加关注弱势群体。他发起“100双手托起一位残障人”倡议，目前阿特斯残障员工超150人，占比超1%。
“企业不仅是经济组织，更是社会的一员。”他说，“阿特斯不追求最大、最快，而要‘卓尔不同’，在技术创新之外，更要在社会责任中传递温度。”
未来愿景：光伏一步步走进千家万户
“20年前，我说要让太阳能走进千家万户，如今这已成为现实。”他近期在旧金山参观了一套户用储能系统，亲眼见证光伏如何走进家庭。“新一代系统可实现完全离网运行，带动全家电器。这样的技术将从‘阳春白雪’走向千家万户。”
瞿晓铧说，现在全球光伏正处于一个低谷周期，他呼吁供应侧和需求侧共同努力“去产能反内卷”，携手迎来下一次的爆发。
【人物简介】
瞿晓铧
阿特斯阳光电力集团创始人、董事长兼CEO
1987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物理系，后赴加拿大留学，获多伦多大学半导体材料科学博士学位。2001年回国创办阿特斯，带领公司成为全球领先的太阳能和储能解决方案提供商。
以下为采访实录：
GF60
2001年您选择回国创办阿特斯时，中国的光伏产业尚处于起步阶段，缺乏市场、政策甚至舆论的支持。在这样一个看似"逆风而行"的时刻，是什么促使您坚定了创业的决心？又是什么支撑您在早期的孤独与不确定中坚持下来？
瞿晓铧
我觉得与其说逆风而行，不如说是叫做向阳而生。我本科是在清华大学物理系，后来在国外读了博士，工作了四五年以后回国创业，也是一个共同途的想法。
一方面是希望做一个阳光的事业。2001年的时候，光伏还是一个非常小非常小的行业，我们当时曾经开玩笑说光伏永远是未来的行业。但是我坚信，当时我们那么早的时候就投身太阳能行业的很多学者都坚信，太阳能这个未来一定会到来。我们选的是一个阳光的事业，是个向阳而生的事业。
第二点，我是中国生中国长的，一旦想到创业自然就会想到回国创业。我想回国创业也是为了想能够报效祖国，让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能够繁荣，这个土地上人民能够富足。所以也是一种共同途吧。
25年过去然后读到杨振宁先生提到的这句千里共同途，我想我欣慰在于不约而同的，我也从加拿大千里万里回国，走上了同样共同途的一条路。
GF60
光伏被视为实现"双碳"目标的核心技术之一，正在全球能源转型中发挥关键作用。您如何看待光伏在应对气候危机中的战略意义？在这一过程中，中国企业应如何突破周期波动与技术瓶颈，持续引领全球绿色转型？
瞿晓铧
我刚刚开始光伏行业的时候，这个行业的确还很小。2001年时候全球每年的装机可能就是在100 MW上下，好像还没突破100 MW。但是很快他就突破了吉瓦(GW)，到现在像这两年都是一年500-600 GW，这就是一个5000倍的增长。
特别记得应该是在2015年，光伏在那一年成为全球新增发电技术中排第一位的，其他任何一种发电形式的全球新增装机都没有光伏多。从那个时候到现在又十年过去了，每一年光伏都是全球新增的发电技术装机最多的一种技术，所以它逐步的就从一个边缘的位置现在走到了C位。
国际能源署（IEA）曾经有一个测算，认为在2050年的时候，25年以后光伏实际的每年贡献的发电量应该在全球27%左右，这就是妥妥的C位了。
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跨越很多周期。我做光伏这29年，也已经经历了好几个周期了。我相信光伏行业包括中国的光伏行业，还是会一次次的穿越周期，最后毫无争议的走到全球一次能源的C位。
GF60
从2008年金融危机、欧美"双反"到硅料价格暴涨，光伏行业经历多轮周期震荡。面对不确定性，您如何坚持"稳健"战略？这种长期主义是否源自您在物理学中养成的"第一性原理"思维方式？
瞿晓铧
任何行业都会有周期，除非你不做实业去做研究。只要你想创业、经营企业、做实业那就会有周期。好像也没有任何一个行业能够完全躲避周期的，同样的光伏行业也会出现周期。
现在全球光伏就在这些因素共同作用下的一个低谷周期。我记得在2023年12月份，我当时就说了一个词，我说光伏现在处于"最强内卷"正在进行时。
今年光伏行业企业开始共同呼吁要反内卷，要从供应侧来反内卷。在供应侧反内卷然后自律这方面我们光伏行业已经做了很多事情，包括阿特斯也做了很多事情，包括自我降低开工率，然后减少产能，在产能上做减法。
同时呢我们也在呼吁，在需求侧也应该加强。因为如果光靠供应侧来做，去产能反内卷达到平衡时间还会很长。我们同时希望需求侧的助力。
我相信通过供应端还有需求端的努力，我们也会走过这一次的周期底部，然后迎来下一次的爆发。
GF60
您曾用"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形容光伏融资初期的困境，也率先在国际市场探索了ABS等金融工具。您如何看待金融创新在推动光伏行业可持续发展中的作用？在融资成本、工具落地和制度支持方面，中国光伏企业还面临哪些关键挑战？
瞿晓铧
这我记得是北宋王安石写的一首诗，讲的就是技术的初期，在寒冬的时候大家没有想到寒冬会有花朵。其实你看光伏的各种技术，就是墙角中在大雪中盛开的梅花。那逐渐，我们用香气会把大家都引过来，让大家知道花已经盛开了。
光伏行业该怎么去融资，能做什么样的融资，的确需要金融行业逐渐去理解，要能够"闻到"光伏不同的金融融资形式带来的香气。
我们曾经尝试过很多不同的金融手段。股市的直接融资这是一种方式，可转债CB也是一种方式。在项目融资领域，我们提到了REITs（不动产投资信托融资）。2017年我们在日本的东京证券交易所，把我们的日本光伏电站资产打包做了一个J-REITs。
但做一段时间以后，我们又发觉比如在日本，这种REITs很适合于做相对小型项目融资。后来我们在日本发现一些大型大规模的项目，做REITs反而不方便，反而是把3-5个项目打一个包，找1-2个投资者做一个私募基金，反而是成本最低。
在美国又有一种新的模式，就是用Tax Equity，就是债务持股的融资，是充分利用了美国的对于光伏项目的债务优惠ITC（Investment Tax Credit）。
同时，我们中国的光伏行业是墙里开花墙外香，所以我们走到一带一路，那在一带一路上影响力还是很大的。我们在海外的项目，比如说我们阿特斯在泰国的光伏制造项目，就得到了泰国和中国银行一起组织的银团的投资。我们阿特斯在南美巴西的项目，也曾经拿到过咱们拉美基金这方面的支持。
现在我们在海外的其他一些制造项目，也得到了中国银行跟国外银行一起组织的银团的支持。我觉得方式还是越来越多。
这些模式以后在中国也能逐渐开始推广。现在我们阿特斯在国内开发持有的一些电站，光伏电站和储能电站，我们也在尝试看是不是用ABS（资产证券化）这种形式来做。
但另外一方面，我觉得融资金融杠杆，阿特斯还是一直是比较小心的。因为不管什么样的融资形式，那最后总会容易形成个杠杆。那所有杠杆弄到最后，都一定要看我们自己底下提供的资产，它的现金流的情况怎么样。只有好的有充分现金流的项目，才可以拿到最好的融资，同时也可以让企业本身将来既有融资来促进我们的发展，同时也要避免太强太多的杠杆形成的风险。
GF60
从推动ESG到发起"100双手托起一位残障人"的倡议，您始终强调企业应承担超越商业的社会责任。近年来，阿特斯在绿色转型、包容就业和ESG实践方面持续走在前列。您如何看待企业在创造商业价值的同时，更好回应社会关切、履行时代使命？
瞿晓铧
阿特斯一直是很重视社会责任的。在2019年我自己不幸受伤，因为颈椎骨折造成高位截瘫以后，我记得我躺在病床上就问我们的HR副总，我说咱们公司现在有多少残障员工了，当时他告诉我说有71人。我说那我就是第72个了。
从现在以后感同身受，我更加感受到一些弱势群体包括残障人士日常经历的这些困难和艰辛。我想还是应该注意到，那我们能够为社会多做些什么事情，同样的我对阿特斯也是这么一个看法。
我们应该把更多的精力跟资源放到社会责任放到弱势群体，怎么样帮助他们的这件事情上。其实在实业圈里，每一次危机来的时候压力都是很大，那我希望我们走的更稳健。
我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就是说如果我做公开活动或者说是公众意义的传播方面活动的话，一定是为了行业、为了社会责任，还有一点就是为了文学，就这三件事。
将来在我瞿晓铧这样一个残障人的领导下，阿特斯更是要不追求最大，也不追求跑得最快，我们要求的是为行业提供新的方向，走出新的道路，同时在社会责任方面做出我们的贡献。
GF60
在创建阿特斯时您曾提出一个愿景"用20-30年的时间让太阳能走进千家万户，就像今天的电视和电脑一样"，而这已经成为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对下一个20年您有什么新的愿景？
瞿晓铧
我相信光伏的昔日王谢堂前燕，会很快飞入寻常百姓家。他不需要1000年，也就需要20-30年就会看到这一点。
上周四我在旧金山专门去看了一套我们最新的户用磷酸铁锂的储能系统。新的机子的瞬时功率最大电流增加了很多，所以他可以把他房子的主要的电器都同时开动起来，一起开动起来，做到完全离网。这是他两年以前给我看的一代做不到的，现在二代可以做到了。
这个系统就让我看到，那光伏开始一步步真的是在走进千家万户。这样的系统技术，我们的技术会从阳春白雪最后走进千家万户。
同时将来也可能过25年，咱们中国的核聚变也在全球首先实现，那我们就有小太阳了吧。小太阳也有，把真正太阳转化成电的光伏系统也有，那么大家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通过独立系统、离网系统，也通过在网系统，一起看到光伏和新能源来飞进寻常百姓家。
我想这个在25年以内一定可以看到。我今年61岁，25年以后86岁，那我还可以再看到光伏进入寻常百姓家以后，还可以再看它往后20年、30年的发展。
索比光伏网 https://news.solarbe.com/202511/05/50011869.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