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年多的时间里,苏州中来光伏新材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来股份”,300393.SZ)实控人4次筹谋易主,前三次均在临门一脚之际熄火。中来股份的股价也从首次易主时的5元/股徘徊,上升到第四次易主时的17.36元/股。
2022年11月11日,第四次易主计划一经抛出,中来股份便收到了实控人谋划转让控制权以来的第13份关注函。
在这个近乎戏剧化的控制权更迭迷局背后,随着一桩股权转让纠纷案的曝光,关于中来股份近些年的经营情况,更多不为人知的细节渐渐浮出水面。
出走的转型舵手
中来股份起步于常熟市的沙家浜镇,早年间,其创始人林建伟、张育政夫妇靠做建材生意起家,主营云石胶产品。
2008年,林建伟、张育政创立了中来股份,正式切入光伏背板领域。踩着太阳能电池背膜国产化的浪潮,作为国内最早一批实现涂覆型太阳能电池背膜产业化生产的企业之一,中来股份凭借着技术和成本优势,逐渐在背膜领域站稳脚跟。
中来股份林建伟
2014年,中来股份在深交所创业板上市。彼时,仰赖着太阳能电池背膜单一产品,其营收规模达到4.7亿元。但随着国内太阳能电池背膜逐渐实现大规模国产化,中来股份背膜产品优势渐渐退去,毛利率从2011年的52.65%逐年下降到2015年的33.37%。
由此,中来股份决心转型。2016年,中来股份提出从单一背膜业务升级为“光伏辅材”、“高效电池”、“光伏应用系统”三大业务板块协同发展。其中,高效电池业务是中来股份2016年以来的转型重点。
正值用人之际,中来股份实控人林建伟挖来了刘勇。没想到的是,多年后,两人因一份私下签订的《股权约定转让协议》而闹上法庭。
2016年5月,因公司业务发展需要,经林建伟提名,中来股份聘任刘勇为副总经理。
公开信息显示,刘勇是新加坡国籍,材料科学与工程硕士,2001年加入中芯国际,2008-2015年,在晶澳先后担任董事兼资深副总裁并首席技术官,首席运营官,负责晶澳太阳能的所有生产和研发基地,并筹划和建立了晶澳扬州电池生产和研发基地、东海硅片和研发基地、合肥硅片-电池-组件一体化基地。
一道新能 刘勇
2015年,刘勇加入隆基乐叶任组件事业部总经理,期间制定了乐叶技术及产能发展路线图,规划了隆基乐叶泰州电池及组件基地。
在隆基、晶澳这样的光伏龙头履职,刘勇当年被中来股份格外看重,从年薪可见一斑。2016年,刘勇年薪高达61.4万,超过了林建伟,在中来股份董监高中薪酬排名第一。此外,2016年,中来股份还授予刘勇60万股限制性股票激励,该数量不仅是同批获授高管中的最高值,而且是其他高管的3倍。不过,因离职原因,刘勇走前并未拿到这份股票激励。
实际上,为了说动刘勇加入,林建伟可谓不吝重金。
根据刘勇、林建伟、中来股份股权转让纠纷案二审庭审视频,在入职中来股份前,2016年4月,林建伟和刘勇私下单独签署了一份《股权约定转让协议》。
综合刘勇、林建伟、中来股份三方的上诉答辩,该份协议第二条明确约定,刘勇入职满一年是受让林建伟150万股中来股份股票的条件。此外,协议还提到刘勇的工作期限为5年以上,但双方并未将该条明确列入协议主文的具体条款中。这也成为此次纠纷案的最大争议点。
自2016年5任职到2018年5月离职,刘勇的任职期不过两年,这成为二人反目的导火索。
据二审中双方的上诉请求和答辩,刘勇认为,5年的工作期限要求为双方愿景,未列入协议主文,要求林建伟向其转让612万股中来股份股票及支付现金分红402.46万元。
而林建伟认为,刘勇未按照约定工作5年以上,不满足约定的受让条件。
刘勇的华丽转身
纷争之外,聚焦中来股份的经营层面,林建伟费尽心思请来了刘勇,而其两年后离开,这对中来股份有何影响?
对于刘勇的离职,林建伟代理人在法庭上指出,刘勇在离职前已经开始筹建自己的公司一道新能源科技(衢州)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一道新能源”),并且经营了与中来股份旗下泰州中来光电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泰州中来”)相似的业务,侵害了中来股份的核心利益。此外,林建伟方还指出,刘勇从中来股份挖走了多名骨干员工到其公司就职,并当庭向法院提供了一份包含19人的离职员工名单。
据悉,在离开中来股份3个月后,2018年8月,刘勇成立了一道新能源,主要从事高效光伏电池、组件及系统应用的研发和制造,及电站投资、建设、运营。据官方介绍,2018年7月,一道新能源一期工厂已经在浙江衢州开工建设,电池设计产能1.2GW/年,组件设计产能900MW/年。近年来,一道新能源以黑马姿态在光伏行业迅猛发展。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5月,其年内累计中标容量超过4GW,在国内所有组件厂商中排名第四。
从履历来看,刘勇拥有丰富的光伏电池及组件生产基地主导经验,入职中来股份后,主要操刀中来股份高效电池业务的开拓,任中来股份副总经理的同时,兼任泰州中来高效电池事业部总经理。
泰州中来是中来股份的核心控股子公司,拥有中来股份第二个量产基地,是中来股份切入高效电池领域后的主要载体。2017年,泰州中来上马N型单晶双面电池项目,总投资近20亿元,彼时,这个电池基地被认为是中国第一家规模化生产N型单晶双面电池的工厂。
从业绩来看,泰州中来贡献着中来股份转型后的主要营收增量。2017年,中来股份电池及组件业务营业收入从7313万元增长到11.89亿元,占营业收入比例从5.27%提升到36.66%,对于履职期间为中来股份带来的影响,在庭审答辩中,刘勇代理人提到,泰州中来完全由刘勇一手创办,实现从无到有的突破,此外,在其任职期间还获得了多项专利。
据公开信息,泰州中来目前共有192项专利信息,其中50项专利的发明人列表中包含刘勇,几乎覆盖其任职期泰州中来所有新增专利。
不过,对此,林建伟代理人在法庭中指出,新能源光伏行业主要仰赖资金投入和资本推进,刘勇被引进公司时并非技术专门人才,其在某些专利申请材料上挂名,只是行业惯例。同时指出,N型电池在新能源光伏领域是新兴事物,中来股份花费巨资研发,但沦为刘勇牟利工具。
值得留意的是,除刘勇外,近两年,挂印而去的重量级高管还有刘志锋。
2022年6月,刘志锋辞去中来股份副总经理职务。资料显示,刘志峰博士研究生学历,2011-2015年曾担任晶澳(扬州)太阳能科技有限公司主任工程师,2016年在中来股份担任技术经理,同时兼任泰州中来的副总经理。
履职期间,刘志峰曾参与中来股份和泰州中来多个重点项目的洽谈和筹建,其中包括2022年6月宣告终止的印尼投资项目。而在泰州中来,其作为发明人身份共同申请的专利共有123项,占比64%。
衢州200亿项目翻云覆雨
近年来,为谋求转型,中来股份试图切入光伏全产业链,上马了一批大项目,动辄百亿。仅2021年5月以来就披露了合计204.82亿的投资计划。但是,也存在部分重大项目推进迟缓、变更频繁和意外终止等情况。
例如,2017年4月,中来股份与衢州绿色产业集聚区管理委员会(以下简称“衢州管委会”)签订了一份《投资协议书》,拟在衢州投资光伏产业园项目,建设年产10GW N型单晶IBC与双面太阳能电池生产基地,项目计划总投资额约200亿元,该项目当时创下衢州市招商史上的规模记录。
据协议,一期项目3GW,投资约60亿元,自开工之日起18个月内全部建成。2017年7月,中来衢州光伏产业园项目正式开工。但直到2018年末,该项目的工程进度仅为0.08%。
2019年2月,中来股份宣布拟发行可转换公司债券募集不超过10亿元,通过增资全资子公司中来光能科技(衢州)有限公司,用来投资年产1.5GW N型单晶双面TOPCon电池项目,拟投资总额15亿元。
2020年3月,中来股份变更了该募投项目的投资计划,将其中5亿元转为用于投资泰州中来的高效电池项目。关于变更募投项目的原因,中来股份提到,项目实施主体中来光能科技(衢州)有限公司因外部环境变化,配套条件未达到项目启动要求。
2021年3月,该计划再次生变,据披露,该项目在宣布开工近4年后尚未投入募集资金,且募集资金承诺投资总额从10亿元缩水至5亿元,实施主体也变为泰州中来,项目的建设完成期又从2021年3月延长至2022年3月。
在2017年决定投资衢州项目时,林建伟还曾志得意满的提到,该项目是中来股份一次历史性的重大时刻,也是中建投资本、衢州市政府和中来股份三方合作的结晶。
关于衢州项目的终止,2021年1月,衢州市智造新城管委会在回复市民提问时表示,“2017年4月,中来股份与管委会签订投资协议后,因企业原因导致项目未能落地。”
关于该项目流产的原因,衢州经济技术开发区管理委员会的一位工作人员表示,具体原因不方便透露,他同时说到,“项目的落地要看企业那段时间的正常需求,例如,他是否有这个能力?需要看情况,投不投是企业的事情。一道新能源是他们推荐过来的。”
颇为巧合的是,刘勇在离开中来股份创立一道新能源后,第一个投资项目正是在中来股份原衢州项目附近。
一道新能衢州基地
林建伟4次谋脱手
2020年6月至2021年11月期间,中来股份实控人夫妇林建伟、张育政已四度筹划易主,相关接洽方分别为贵州乌江能源投资有限公司、杭州锅炉集团有限公司、泰州姜堰道得新材料股权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浙江浙能电力股份有限公司,其中三家为国资背景。
细数易主过程,一方面,林建伟、张育政每次寻求接盘方时都表现得异常急切,甚至出现当天终止合作当天找到新买家的情况。
另一方面,他们又牢牢守住股份上的绝对优势,试图通过转让一小部分股份+委托表决权的方式转让出控制权。甚至几次在与接盘方谈判的节骨眼上,都不愿对中来股份未来的经营管理、投资方面作出妥协,最终宣告合作终止。
如此矛盾的表现凸显林建伟、张育政的迫不得已。
2021年12月,林建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对2016年公司转型以来的经历复盘,他提到,2017年,他想当然地包揽了公司的14亿元定增,导致个人负债过高,埋下了风险。
在遭遇2017、2018年市场趋势下跌后,基于质押还款压力,2020年,林建伟迫不得已多次考虑通过暂时让渡控股权的方式以解决危机。
不过,随着易主计划的失败,林建伟表示,通过减持最终挺过了质押还款的压力。年报显示,截至2020年末,林建伟、张育政夫妇质押比例达到79.81%。这也侧面解释了他们为什么在2020年连续三次急寻接盘方。
公告显示,2017年12月,林建伟以11.8亿元现金认购中来股份5023.1387万股股票,占非公开发行股票的近9成。该笔募资主要用于投资泰州中来年产2.1GW N型单晶双面太阳能电池项目。
雪上加霜的是,2020年末,中来股份委托理财踩雷,2亿的理财资金最后仅赎回1983.52万元,彼时,林建伟承诺将自掏腰包补足亏损差额。
虽然林建伟、张育政的股权质押比例在今年第三季度已降至29.86%,但近期再次筹谋易主,也意味着,他们的资金压力风险尚未解除。
中来123亿负债压顶
钱紧的不仅是实控人,近年来,中来股份在谋求转型上不惜重金,而现实情况与其勃勃雄心难以匹配。
2016年以来,中来股份已披露的项目投资规模超过400亿元,但这6年间,其营业收入合计220亿左右,归母净利润不足6亿,总负债从2016年初的7亿上涨到123亿。
此外,2020年,中来股份爆出委托理财踩雷,先后四次认购的私募基金产品在1个月内亏损1.587亿元,对其2020年净利润影响1.68亿元。
如此境况下,中来股份扩张不停,谋求切入光伏产业上游硅料领域,今年3月,与太原市人民政府、古交市人民政府签署了《战略合作与投资协议》,约定拟在山西省古交市投资年产20万吨工业硅及年产10万吨高纯多晶硅项目,投资总金额预计140亿元。一期项目预计投资32亿元。
2022年中报显示,中来股份一年内到期的非流动负债37.7亿元,货币资金28.3亿元,其中受限货币资金21.6亿元,现金储备已不足以覆盖短期借款,流动性风险增大。
今年前三季度,中来股份扣非归母净利润达3.38亿元,但其经营活动现金流为净流出7.75亿元,与此同时,资产负债率也达到史上最高73.23%。
资金压力已经在中来股份核心控股子公司泰州中来身上有所体现。截至目前,中来股份已初步形成常熟、泰州、太原三大量产基地,太原基地处于产能爬坡阶段。泰州基地背后的泰州中来目前支撑着中来股份营业收入的半壁江山,也是近年来上马项目最密集的公司。
动产融资统一登记平台显示,2017-2021年,泰州中来动产融资记录共5笔,而在2022年,泰州中来密集通过应收账款质押、融资租赁、生产设备及产品抵押等方式贷款。其中,存款单、仓单、提单质押27笔,保证金质押6笔,所有权保留4笔,生产设备、原材料、半成品、产品抵押2笔,租赁融资4笔。合计被担保债权数额超过11亿元。
值得注意的是,前述4笔关于所有权保留的登记信息显示,2022年10月8日,泰州中来与建发(上海有限公司)签订的N型硅片采购合同,总价在1亿元左右,从最初的登记期限3个月展期至36个月。
中报显示,截至2022年6月末,泰州中来流动负债达到42.2亿元,流动资产45.1亿元。
随着第四次易主计划接近落定,在加速扩张的路上,实控人卖身解决燃眉之急后,需要中来股份面对的,还有核心高管流失、债务风险加大,以及变现能力下滑等一系列问题。
责任编辑: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