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若将《行路难》中的诗句用于眼下的海润光伏科技有限公司(下称海润光伏，600401.SH)，并无不妥。这家国内晶硅太阳能电池龙头企业，在2016年光伏行业形势大好之时，却交出了一份巨亏将近12亿元的业绩成绩单，令人大跌眼镜。
素有“光伏教父”之称、前海润光伏董事长杨怀进在2015年接受媒体采访时，曾雄心壮志地抛出“将海润光伏建成千亿市值公司”的豪言。但眼下，杨怀进退出管理层一年有余，海润光伏的市值却以与其预想背道而驰的姿态一路下行。截至4月28日收盘，海润光伏的总市值跌破100亿元。
光伏龙头巨亏近12亿元
海润光伏距离千亿市值有多远?从股价上看，该公司需将“2元股”至少打造成为“20元股”，市值需要翻十倍。就业绩而言，2016年A股千亿市值(指1000亿元至2000亿元之间)的上市公司净利润区间为1.5亿元至303.3亿元不等。
尽管行业特性决定各千亿市值上市公司之间的业绩差别巨大，但海润光伏却“摔倒”在维持盈利的最低指标前——海润光伏去年净利润亏损高达11.79亿元。值得注意的是，这份迟到的财报还被会计事务所出具“无法表示意见”，且内部控制审计报告被出具否定意见。根据上交所的交易规定，上市公司“最近一个会计年度的财务会计报告被会计事务所出具无法表示意见或者否定意见的审计报告”，该公司将被实施退市风险警示，这是该公司继2015年因连续两个会计年度净利润为负实施退市风险警示后再度“戴帽”。
事实上，海润光伏所处的光伏行业在2016年经历了大爆发的一年。国家能源局今年2月发布的《2016年光伏发电统计信息》显示，截至2016年底，中国光伏发电新增装机容量3454万千瓦，累计装机容量7742万千瓦，新增和累计装机容量均为全球第一。下游电站装机容量大增利好光伏产业链中上游环节，工信部今年3月发布的《2016年我国光伏产业运行情况》揭示了这一点。数据显示，晶硅产量、硅片产量、光伏电池产量以及光伏组件产量2016年悉数实现大幅增长。因此，去年全年，中国光伏产业总产值达到3360亿元，同比增长27%。
界面新闻进一步统计发现，A股光伏企业在2016年也是普遍盈利。36家光伏A股上市公司中，88%的企业实现盈利、80%以上的企业净利润同比实现正向增长。对比之下，海润光伏的业绩则令人费解。针对海润光伏的净利润数字，部分业内人士在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均不同程度地表示出了震惊与困惑。一位不愿具名的光伏企业高管告诉界面新闻，“在去年国内光伏行业非常不错的情况下，下游电站对硅片、电池片、组件需求大增，而海润光伏却最终亏损并高达近12亿原，着实令人惊讶。”
海润光伏是业内知名的晶硅太阳能电池生产商，于2012年初通过借壳实现上市。并将业务延伸至下游光伏电站的投资开发，由此形成较为完整的光伏产业链。海润光伏发布的年报显示，报告期内，其主营业务并未发生改变。
从主营产品的营收结构上看，组件依然是海润光伏最大的营业收入来源。年报显示，海润光伏组件业务去年实现营业收入约26亿元，营收占比约为58%。该公司电池片业务去年收入约7亿元，营收占比近15%。对比2015年，海润光伏上述两大主营业务的营收比例并未发生显著变化，但同比之下，其营业收入均下滑超25%。此外，该公司去年光伏工程施工业务收入则大幅下滑，仅为1.8亿元，而2015年该项业务收入为9.7亿元。
从毛利率上看，海润光伏的组件、电池片以及光伏工程施工业务在去年并未下降。年报显示，上述三项业务2016年的毛利率分别为17.94%、14.05%以及40.13%，均比2015年有所上升。不过，海润光伏组件、电池片去年的销售量低迷，其销量同比2015年减少超过10%。滞销的组件和电池片又增加了库存，年报显示，海润光伏组件和电池片2016年的库存量同比上一年度均有翻倍式增长。
海润光伏今年第一季度的经营状况同样不乐观。根据一季报，今年前三个月，海润光伏净利润亏损近3亿元，同比转亏。
年报被出具非标意见
非标意见，是“非标准无保留审计意见”的简称，类型包括带解释性说明的无保留意见、保留意见(含带解释性说明的保留意见)、无法表示意见和否定意见。而海润光伏这份2016年度报告，被大华会计师事务所出具“无法表示意见”。一位从事会计行业的人士告诉界面新闻，“通常会计师事务所对上市公司正常的财报出具的是无保留意见，倘若涉及保留意见，那么这份财报不排除有财务造假的可能了。”
大华会计师事务所认为，“海润光伏因内控存在多项重大缺陷，因内控失效而可能存在的错报对财务报表可能产生的影响重大且具有广泛性。”在专项说明中，大华会计师事务所指出海润光伏存在“未能识别资产存在减值的迹象”、某项担保业务存在内控缺失、多项关联交易未及时公告等。
“内控缺失”是该会计师事务所在专项说明中频繁提及的词。界面新闻采访国内一大型券商分析师，希望其对海润光伏的业绩进行置评时，该分析师则表示，“海润光伏自上次摘帽以来长期保持着管理混乱的情况，也不怎么和投资者、媒体、机构接触，无法进行评点。”
通过对年报内容的梳理，界面新闻发现不少值得玩味的细节。
首先，大华会计师事务所提及的海润光伏“未能识别资产存在减值的迹象”直指该公司去年在应收账款增长的情况下，其坏账准备金额更是大幅提升。年报显示，海润光伏报告期末应收账款约34.3亿元，较期初增加约1.7亿元。本期，海润光伏计提坏账准备金额约为2.6亿元。这其中，单项金额比较大的计提坏账准备的应收账款方有中国通用技术集团意大利公司、Medsolar S.P.A、Solarpower GMBH De、大连鼎帝新能源发展有限公司以及张家港市永能光电有限公司，预计无法收回的金额合计约1.6亿元。值得注意的是，大连鼎帝新能源发展有限公司为海润光伏的关联方，海润光伏控股子公司江阴海润太阳能电力有限公司持股20%。本期，大连鼎帝新能源发展有限公司约600万元的应收账款无法收回。
重大关联交易事项
其次，本期海润光伏产生了多宗关联交易。而在这些关联交易中，海润光伏并不只是扮演者受益者的角色，其还给关联企业“投桃报李”。年报显示，本期，海润光伏与包括常州市金坛瑞欣光电有限公司等在内的7家关联企业产生交易，发生金额为10.2亿元，较2015年增长三倍。与此同时，海润光伏还向包括常州市金坛瑞欣光电有限公司等多家公司采购商品、接受劳务，发生金额约为8.6亿元，较2015年增加近8.5亿元。
期末余额前五位预付款名单
更值得揣摩的是，年报显示海润光伏期末预付款项较2015年增长440.12%，其主要原因系向关联方预付款项及预付EPC项目款增加所致。但年报中所披露的2016年度预付期末余额前五名中，前两位常州中融能源科技有限公司和营口经济技术开发区中泰铝业有限公司即为海润光伏的关联公司，海润光伏在2016年共计向两家关联公司预付款合计3.85亿元，在前五名总额中占比超过45%。其对关联方的预付慷慨程度与年报披露的现金流量表所显示的现金流量状况形成鲜明对比。
界面新闻发现，常州市金坛瑞欣光电有限公司、江苏中实新能源有限公司、常州正信新能源有限公司、常州中融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以及句容中友光伏科技有限公司均出现在两份关联交易的名单上，而海润光伏在年报中以“其他关联方”和“与本公司法律上不存在关联关系但实质上构成关联方”对上述公司进行描述。
经查询发现，常州市金坛瑞欣光电有限公司为海润光伏此前试图引进的战略投资方华君电力有限公司所控股的企业;句容中友光伏科技有限公司、常州中融能源科技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均为王伟，而王伟则为华君电力江苏有限公司的股东;江苏中实新能源有限公司与常州正信新能源有限公司的股东名单上均出现了周帆的名字，而周帆所参股的常州市高达新能源有限公司亦参股华君电力(上海)有限公司。至此，上述关联方的关系与“华君系”紧紧联系在一起。
此外，大华会计师事务所在专项说明还提到海润光伏子公司未经公司董事会审批即签署了《股权转让协议》并随机支付100%的股权转让款1.53亿元，显示重大交易审批业务中内控失效;测试采购付款流程发现，公司在没有采购合同的情况下就向关联方支付了采购与付款，付款申请审批流程在特定情况下失效。
值得玩味的是，会计师在专项说明里所指出的6项重大缺陷中，有4条与“华君系”紧密相关。
“华君系”掌控董事会
通过梳理海润光伏现管理层的架构，界面新闻发现海润光伏当前的管理层已经深深烙上了“华君系”的印记。
“华君系”为何方神圣?界面新闻发现，2016年1月起，海润光伏开始筹划通过非公开发行A股股票的方式引入华君电力、保华兴资产、以及瑞尔德等三位特定投资者作为战略投资者，但该方案历时一年余后以终止告终。
华君电力与保华兴资产为一致行动人，均由香港上市公司华君控股有限公司(00377.HK)所控股。该港股公司的业务范围涉及金融投资、实业投资、地产投资、医疗投资等，其董事会主席孟广宝现任海润光伏董事长兼总裁，执行董事吴继伟现任海润光伏副董事长，而海润光伏副董事长兼常务副总王德明在任职海润光伏前为华君电力江苏有限公司董事兼总裁。
股权架构进一步显示，这家港股公司隶属于华君控股集团有限公司，辽宁隐形富豪孟广宝持有这家集团公司高达97.5%的股份，掌握着绝对控制权。
海润光伏筹划非公开发行不久后，孟广宝便携“华君系”团队先于持股前而入主董事会。经过长达一年的人员变动后，除三位独立董事外，2/3席位为“华君系”所占据。尽管海润光伏已经终止了上述非公开发行事项，但是通过年报披露的上市公司董监高信息中不难发现，孟广宝及其团队依然占据着董事会大部分席位。
而作为上市公司与监管层沟通的重要桥梁角色，“董秘”这一角色在海润光伏的年报高管信息中也再一次颠覆了投资者的基本认识。
“问闻，男，1983年出生，本科学历。曾任江苏法尔胜股份有限公司(000890，SZ)会计部主管;海润光伏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财务管理中心副经理，证券部高级经理、证券事务代表。现任海润光伏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证券部副总监、海润光伏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会秘书。”
界面新闻发现，目前绝大多数上市公司的董事会秘书均为副总裁职级，且在董秘离职或不能履职等的特别情况下须由董事长兼任。值得一提的是，海润光伏前任董事会秘书为曹敏，其在担任董秘时也兼任副总裁一职。
业内人士对界面新闻表示，“按照交易所要求，之所以如此是为了保证董事会秘书具备在上市公司拥有足够了解公司的财务和经营情况、参加涉及信息披露的有关会议、查阅涉及信息披露的所有文件等行政权利，以及在公司董事会及管理层的话语权可以保证其充分履职，且上市公司应当为董事会秘书履职提供便利条件并配合其工作。”
但海润光伏这届董事会秘书在该公司却仅仅被认定为“副总监”职级。再翻看海润光伏的相关职级信息发现，副总监往上至少还有总监、资深总监及助理副总裁这三级职位，才能到达副总裁职级并进入到高管层级。对此，一些其他上市公司的董秘则向界面新闻表示出了极大的质疑与担忧，“如果是自己，几乎无法做到董事会秘书与高管决策层的信息对称，但要是出了问题，又肯定会第一个被监管层关注。”
在年度报告发布后，界面新闻曾拨打了海润光伏董秘问闻的电话，想就年报相关情况做进一步了解，其回复表示暂未收到董事会对自己就年报情况接受新闻媒体采访的授权。
举债投资致负债率急升
海润光伏去年主营产品组件、电池片的销量均有所下滑，由此致使其主营收入同比2015年缩水近15亿元。
与颓靡的业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海润光伏在去年对外扩张的势头强劲。从现金流量表上看，海润光伏经营活动现金流量净额、投资活动现金流量净额、筹资活动现金流量净额分别为-9.02亿元、-10.08亿元、26.65亿元。而在去年产生的对外投资活动中，海润光伏累计发布了22份对外投资公告，合计成立了39家子公司(含合资)，投资金额超过54亿元。
纵观海润光伏去年公布的投资项目，其涉及领域包括光伏、房地产、投资。而需注意的是，海润光伏去年的确成立了不少房地产公司，似乎有意在房地产领域大展拳脚。界面新闻统计发现，在海润光伏去年公布投资设立的39家子公司中，有11家子公司涉及房地产投资开发、建筑设计领域。其中，注册资金较大的公司包括辽宁海润实业有限公司、江苏万红置业有限公司、江苏安晟置业有限公司、台州万红置业有限公司、安徽华安置业有限公司、安徽合润实业有限公司，这些公司的注册资金均在千万元以上。
海润光伏“接触”房地产领域的事项还不止于此。2016年12月，海润光伏旗下子公司与常州保华置业有限公司股东签订股权转让协议，受让常州保华置业有限公司100%股权，合同价款总额达1.53亿元。且在去年，海润光伏还为上海保华万隆置业有限公司进行16亿元的借贷担保。上海保华万隆置业有限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为孟广宝，为海润光伏的关联方。大华会计师事务所指出，这笔担保业务“未经过职能部门申请和管理层审核，直接通过了董事会的审批，此项内控缺失”。
事实上，海润光伏还在去年做了除上述之外与主营业务无关的投资。2016年10月17日，海润光伏对外宣布拟斥资5亿元参与“华君海润医养健康股权投资基金”的投资，由于该基金未能顺利进行募集，海润光伏于11月重新参与“宁波梅山保税港区华君海润股权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出资金额未变，并作为劣后级投资人。根据公告，该基金的投资范围为医疗养老产业。在该基金成立的过程中，海润光伏不仅是出资人，而且作为劣后级投资人为该基金日后的运行兜底。
在前准战略投资者孟广宝及“华君系”关联董事及高管任职期间，海润光伏除了遭遇业绩下滑、内控缺失等状况之外，其债务更是沉重。尽管与2015年相比，本期海润光伏的货币资金增加至27亿元，但资金攀涨的背后是短期借款急剧上升。2015年，海润光伏的短期借款仅有不到8亿元，但在2016年，这笔数额增加至约32.6亿元。而单单在去年下半年，海润光伏的短期借款就增加了22亿元之多。
大肆举债之后，海润光伏的资产负债率攀升至其借壳上市以来的最高点。该公司2017年第一季度报告显示，截至3月底，海润光伏的资产负债率高达8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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