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2月23日由发改委发布的通知《关于改善电力运行调节促进清洁能源多发满发的指导意见》,无意中将此前流传的电改9号文已下发消息坐实,这也意味着,自去年6月份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明确要求以来,中国进入新电改时代。
与2002年的电改5号文所不同,9号文试图通过“放开两头,监管中间”的市场化和政府监管手段,催生一批电力上下游领域新“玩家”,构建市场化主导的新法则的新生态圈,寻找一种循序渐进、逐渐化解的方式,最终实现破除电网垄断顽疾的目的。
面对电改蛋糕,蠢蠢欲动者不乏电力产业链上的发电大佬、电网三产公司、输配电设备小企业、夹缝求生的新能源和节能服务企业等,简单归纳为国企和社会资本,甚至还有外资企业。一场电改新“玩家”抢食蛋糕的好戏正在上演,形形色色、各有背景的投资者即将粉墨登场。然而鹿死谁手依然是个未知数。
而这或许正如中国可再生能源学会风能专业委员会秘书长秦海岩所言,电网公司的角色变化是本次电改的关键。原本靠“统购统销”垄断输、配、售电三大环节的电网公司,能否不再吃电价差价呢?能转变为“电力高速公路”只收取核定输配费用吗?而且电力交易机构的性质以及如何组织、运作,文件都没有明确,因此还需要进一步细化。9号文的配套工作还有很多需要开展。
如今博弈仍将持续,电改进入“深水区”,电改新“玩家”又将何去何从?
抽芽
在某配电设备公司老总李强看来,9号文最大的亮点在于放开售电侧市场和增量配电市场。这意味着很多能源资产重估的机会来了。每年万亿级新兴售电市场和数千亿增量配电市场的“超级大蛋糕”,已经近在眼前。
一叶知秋,李强羡慕的是,第一个吃螃蟹者已经诞生。
一则深圳市科陆电子(27.00, -0.33, -1.21%)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称科陆电子)于3月26日发布的公告称,公司收购了深圳市深电能售电有限公司20%的股份,这个新面孔顿时引起了外界的关注。
去年11月25日,发改委将多方多次讨论的电改方案上报给中央,直到3月16日才正式下发到相关企业。而深圳电价改革需求迫切,电网结构简单,因此早在去年11月4日就被国家发改委敲定为输配电价改革试点。
或许正是由于深圳有改革的基因,在电改方案处于各方猜测且未下发的阶段,1月30日,深圳市深电能售电有限公司(下称深电能公司)由江克宜在深圳悄然注册成立,公司注册资金仅为1000万元,但在放开售电市场的电改政策下,作为第一个成立的民营售电企业,这种身份注定了公司和江克宜本人将备受关注。
江克宜对记者透露,他今年已从深圳供电局辞职,转身创立了没有任何国资背景的民营企业。目前仍在寻找国内外长期的合作伙伴,也在招聘相关的技术人才和工作人员。
值得注意的是,公司几大股东依次为:江克宜刚注册成立的深圳市国电能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持股60%、比亚迪(52.85, -1.37, -2.53%)股份有限公司持股20%、科陆电子持股20%,其中科陆电子以配电设备生产销售为主业。
而在科陆电子公告中披露,由于售电经营许可证国家有关部门尚未开始向有关民营企业发放,所以深电能售电公司现阶段还没有领取,暂不能开展售电业务。售电经营许可证的取得尚存在较大不确定性。
售电牌照到底何时下发,目前无从得知。而业内人士表示,由于深圳作为试点走在全国最前端,第一张售电牌照很可能“花落”深圳的某售电企业,至于深电能公司能否成为第一个拥有售电牌照的民营企业至今无从知晓。
另外,业界的判断则是,三年内,第一批售电牌照可能从深圳、内蒙古、云南、四川等试点或即将是试点的区域内诞生。三年后,试点试错成熟后逐渐向全国推广。
无独有偶,嗅觉敏锐的人并非江克宜一人,总部在北京的北京科锐(14.38, 0.00, 0.00%)配电自动化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北京科锐,002350 )董事长张新育在更早的时候便着手布局了。
记者从北京科锐公告中得知,因筹划重大事项自3月6日停牌至3月20日开市再次停牌,至今公司股票仍在停牌当中。
而此前北京科锐动作频频。3月10日公告称,为了进一步拓展电力服务业务,北京科锐收购郑州开新电工有限公司30%的股权,成为后者的第二大股东。去年12月11日公告称,北京科锐拟与郑州开新电工有限公司等5家电力设备及服务公司合资,在郑州市设立河南科锐电力设备运行维护有限公司,北京科锐是新成立公司的控股股东,持股50%,其他5家公司分别持股10%。
李强对经济观察报透露,现在看来,国家将向社会资本放开新增的配电市场,河南科锐电力设备运行维护有限公司是张新育提早布的一步棋。至于新公司以后是否可以售电,目前还不明朗。记者在河南科锐电力设备运行维护有限公司的注册信息中了解到,公司拟经营范围包括机械设备维修、电力技术开发、技术服务等。
对比两个拟吃螃蟹者的布局战略发现,它们都与电网企业有着一定关联,且两者都试图构建配、售电垂直一体化的小型“国家电网[微博]”。这种看似偶然的巧合却吓退了一批毫无背景的民营企业,不过,目前来说,垂涎蛋糕的投资者依然很多,更多的“玩家”正在暗自筹备或观望之中。
入场
当业内专家质疑方案未涉及电网垄断顽疾时,已有大批来自多个领域、各种背景的投资者开始悄悄打探或筹备,试图在新一轮电改中获取分食“蛋糕”的机会,而新电改方案中勾勒的蛋糕,远不止从电网企业中划分出的那些,因为蛋糕将随着“入场券”的不断发放和参与者逐渐增多而不断变大。
在秦海岩眼里,此次电改的最大亮点是放开售电侧,这使占80%的工商业用电交易市场得以放开,受此利好,类似于电解铝、钢铁等工商业用电成本将大幅下降。
江克宜和张新育看到的是,万亿新兴售电市场和数千亿配电市场的“超级大蛋糕”。
有关机构测算,当前我国平均销售电价为0.492 元/千瓦时。2014 年我国全社会用电量为5.52 万亿千瓦时。简单测算全国售电市场容量为2.72万亿元,如果剔除第一产业及城乡居民用电后,市场容量约为2.3 万亿元。而国家电网董事长刘振亚刚在“两会”期间透露,今年电网投资预计将超5000亿元,意味着电改所提的新增配电规模也颇为巨大。
李强坦言,售电牌照首先将成为各方争夺的焦点之一,比如像电网三产公司、五大发电集团、地方电力国企、输配电设备公司、地方高新区及经济开发区、节能服务公司、社会资本等各个领域的有实力企业会为此暗战。
不过李强在嗅到机会的同时,更陷入了纠结之中。因为一个售电公司的创立运营,至少需要售电牌照、人才、管理、资金四项因素。一般的配电设备企业最头疼的并非资金,而是前三项因素。
到底能否获得售电牌照,李强对自己的公司没有信心。他称,像他这类没背景的民营配电设备公司还可以通过参股方式间接获取“入场券”,但是非常遗憾并未和深电能公司在同一地方,不然他一定会争取参股。
李强认为,人才技术上的先天缺陷,民营企业进入后可通过高薪从电网公司挖过来,这不失为一种办法。
而一位电力设计研究院的技术工程师告诉经济观察报,接下来技术性人才势必成为行业“香饽饽”。目前已有江克宜带头,从体制内的电网公司辞职下海,接下来将会出现越来越多“江克宜”——或辞职创办售电公司,或成为新兴售电公司的高薪职业经理人。
让李强艳羡的是,作为吃螃蟹者,江克宜和张新育有着类似的优势。江克宜在成立深电能公司之前,其身份是南方电网旗下的深圳供电局输电管理所主任,对售电的运营模式和当地政府需求了如指掌。而张新育的北京科锐公司第二大股东是中国电力科学研究院,持股14.67%。
值得关注的是,2013年,北京科锐两次中标国家电网共计5.16亿元的配电设备招标项目。而且外界认为,中国电力科学研究院能为公司提供必要的信息、技术和人才支持,这正是其他民营企业所欠缺的。
随着售电市场放开和新增配电市场放开,将出现民营独资、国企独资、民营参股国企、国企参股民营以及外资间接进入某些环节等各种形式的新生代公司。
关于外资企业到底能否进入分羹电改蛋糕,发改委经济体制综合改革司高级官员王强日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发改委正在起草一份电力行业准入“负面清单”,将列明哪些领域将限制外资企业进入。
隐忧
虽然在江克宜眼里,深电能公司仅是小公司,不希望被过多关注,但是面对新电改可能带来的庞大蛋糕,分享主体正是无数社会资本和民营企业。所以,作为首个注册成立的民营售电企业,江克宜的深电能公司的运营模式和命运便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而北京科锐在河南成立的新公司也是如此。
两个吃螃蟹者此前均有着不一般的背景,这也让很多民营企业不禁有些打退堂鼓。
业内专家也对经济观察报表示,虽然这是民营企业进入“分羹”,但是此次电改并未在体制顽疾上发力,仅在生态圈外围动刀:售电多元化、交易中心相对独立等目标,可能都因未涉及体制改革无法有效实质性推进。后续甚至出现一些靠背景和关系的企业“分羹”蛋糕,发生权力寻租的事情。
早在2002年制定的上万字“5号文”电改方案提出“厂网分开、主辅分离、输配分开、竞价上网”四步改革措施,彼时至今仅完成了第一步。于是多年下来,电网公司却真的犹如“一张网”般横亘在发电企业和电力用户之间,形成独买独卖的格局,打破电网垄断呼声此起彼伏。
经过激烈的博弈,此次电改方案的核心最终定为“三放开,一独立,三强化”,即在2002年电改方案基础上,在进一步完善政企分开、厂网分开、主辅分开的基础上,按照管住中间、放开两头的体制架构,有序放开输配以外的竞争性环节电价,有序向社会资本放开配售电业务,有序放开公益性和调节性以外的发用电计划;推进交易机构相对独立,规范运行;继续深化对区域电网建设和适合我国国情的输配体制研究,进一步强化政府监管;进一步强化电力统筹规划;进一步强化电力安全高效运行和可靠供应。
不过也有参与电改讨论的权威人士对经济观察报表示,目前来说,电改只能走到这一步,难以再向前了,而且拆分电网和调度独立并非理想的改革之举,新电改试图通过市场化等机制培育新的生态圈,这不失为一种可以落地的好办法。
2月23日,9号文第一个配套文件花落清洁能源,文件提出从年度电力电量统筹规划、加强日常运行调节并充分运用利益补偿机制、加强电力需求侧管理三大途径来促进清洁能源消纳和发展,并多次提到“优先预留”、“公平公正”、“优先满足”、“鼓励发展”,表达了对风电、光伏等新能源的充分支持态度。
这让多年消纳难的夹缝中生存的新能源企业心里有了一丝期待,“公司在西部内蒙古和新疆等地投资的大型地面电站,能否不再总是‘晒太阳’?”
平安证券[微博]能源金融部执行总经理王海生颇为心痛的是,一度电的综合成本包括发电成本和输配电成本,而对于光伏发电来说,发电成本仅占30%,其余70%都是输配电成本,一度电从新疆输送上海,火电输送成本仅为0.2元左右,而光伏则是火电的5倍,输送损耗是火电的4倍。如就地消纳,则光伏发电成本将大大减少。但此前统一并入电网的强制政策成为了上述情形难以实现的一道坎。
不过王海生庆幸,分布式能源将会随着售电侧放开而迎来较大的利好。
不过,秦海岩坦言,文件有助于弃风弃光弃水等问题解决,但由于电网调度角色定位没有根本改变,发电权益评价体系的建立就会遇到困难,所以“意见”在操作层面还有很多需解决的问题。再好的机制也无法解决深层次的体制问题,因此从本质上进行体制改革是核心。
(应被采访对象要求,李强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