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陈永拴的煤场收入和支出打了个平手,这就相当于赔钱。附近县市和省份,关停的小作坊接二连三,这些昔日的小客户靠着散煤做加工,如今都停业了。这让陈永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治理应该是长期的,国家的大政策不会变。”
另一方面,厌倦了煤灰堵满鼻孔的日子,一直关注着太阳能发电项目的陈浩,听到了另一个消息:太阳能发电,由过去只能自家用电,开始接入国家电网,并且国家承诺对分布式光伏发电补贴20年。
在进行了上下游的多次考察,并核算了成本之后,陈浩开始全身心投入光伏行业。他先在自家的两套宅子上安装了发电装置作为活广告,又在曲阳县最繁华的商业街开设了一家门店。
和第一年投资30万元打了水漂的紧张比,即使是面对今年补贴下调,陈浩仍显得信心满满,“2015年,我们销售出去的太阳能发电装置,销售额达到200千瓦,2016年是1.6兆瓦,2017年是2兆瓦,争取今年实现3.5到5兆瓦。”
跟着国家的路子走
当天正在张少宁家屋顶上安装的太阳能电池板,约120平方米,这是曲阳当地大多数农户家五间正房屋顶能安装的面积。
陈永拴撂下手里的材料,又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改锥,和其他师傅一样,迎着屋顶的春风徒手拧螺丝。他的大手粗糙皲裂,一身破旧的帆布工作服里,旧毛衣的领子大开着,裸露着褐色的胸膛。
和站在一边接打电话的陈浩比,事事亲力亲为的陈永拴身上,上一代农民创业者的味道更加浓厚。53岁的年纪,在工人里也算年纪大,他还是自己爬上一米多高的架子安装固定架。
而陈浩主抓的销售业务,却不能只依靠父辈的吃苦耐劳。“微信、网商,包括村里民房上的粉刷广告,都得投,我还上街发过小广告。”陈浩说,县里很多煤老板转行,不差钱,都在加入新能源行业,“起码得有七八个牌子在做,竞争很激烈。”
面对激烈的竞争,陈永拴在过去的创业史上,一直把诚信当作“法宝”。
当年送煤司机和买煤客户都愿意和陈永拴打交道。并不只是因为陈家拥有红岩卡车、铲车、筛煤机,摊子铺得大。更多的,是源自他信誉好。
2013年,进入煤炭行业的竞争者越来越多,借助网络,信息也越来越透明,靠差价赚钱的好日子眼瞅着见底,同行之间相互拆台很常见,要么压低价格要么截走客户。陈永拴也担心老客户关系禁不住金钱的撞击,每次都出城几十公里去接去送,用诚信挣下的好口碑,还是挽留了一批老主顾。
陈浩从父亲身上学到了这一点。他安排唯一的弟弟主管售后,正是为了保证质量,“不做一锤子买卖”。
张少宁站在屋顶,略有担心。“是不是还得接线?”
“对。您放心,都给您安好了,到时候您手机下载客户端,就能看到一天的发电量,每个月结算。”陈浩微笑着解释,对于客户拿出6.5万元巨款投资光伏发电的担心,他非常理解。任何一个细节处理不好,都有可能影响口碑。
这一点,也是陈永拴煤场时代所攒下的经验。
煤炭生意火爆时,上下游都想最快地卖出去买到手,中间商就成了香饽饽。为了能把煤炭卖给陈永拴,很多山西的货运司机都会给他带陈醋作为礼物拉拢关系,陈醋多得吃不完,附近的煤场都分过。
“当时吃的就是差价,价格不透明,个人、小企业不可能自己囤积煤炭,我们作为中间商才有利润。后来不行了,信息这么发达,靠信息挣钱,你开价300块钱,就有人出价280元,那一套不灵了。”陈永拴这样总结经验。
陈浩一直密切关注着国家对光伏发电的补贴政策,比如今年1月1日的新政是0.75元1度电的补贴,比去年下降了0.3元,“这个价格谁都能查到,不可能用去年的补贴去忽悠人。我们要做的,是根据每年浮动的补贴政策,制定当年的销售政策。”
精准把握政策变化,是这对父子在生意场上的重要参考。
从20世纪90年代初进京务工,做到了小包工头,陈永拴的日子在全村乃至全镇都是数一数二的。“1991年,一年就挣了3万多块钱。后来家里装修,复合板包了全屋,花了十几万。”回忆当年,陈永拴满脸风霜中也能看到一股自豪。
当初陈永拴回乡开煤场,正是对附近灵山镇煤场的兴隆有了判断。“我爱看新闻,没事就翻报纸,看新闻联播、焦点访谈,国家的发展方向都在那里面。你做生意不跟着国家的路子走怎么行。”陈永拴只有小学文化,陈浩也只念到了高一,但这对父子对国家大政方针的关注和学习,总是比身边同行快上一步。
陈浩第一年从事光伏产业赔了30万元,和陈永拴商量,陈永拴大手一挥,“放心干,国家大力发展的行业,错不了。”
去年,陈家的光伏发电销售额2000多万元,已经印证了老陈的分析,煤场的大面积关停,也再次让老陈在小陈心里的分量重起来,“啥事还得跟我爸商量商量,他看的路就是远。”
改变的,不止是陈家父子
从曲阳县城到陈家煤场,大约2公里,途经382省道。
这段路,除了满地的煤灰之外,就是路两旁一个接一个的修车铺和补胎门市,以及供大货车停靠休息的停车场。
2004年,陈永拴购买的第一台铲车,因为雇不到司机,分了一半的股份给司机,才从北京挖来一位曲阳籍师傅。
“对我影响倒是不大,很多煤老板的铲车,不铲煤了,就铲别的,没闲着的,总得吃饭。大家都在转行,很多人都在找新的活儿。”从业9年多的张静辉是路边专门修铲车的师傅,他说,自己所认识的很多装煤的力工,如今已经外出打工。
另一位修车师傅王江峰,当年挣过大钱。2013年前后,不到50平方米的修车铺,最好的时候,一天进账五六千块钱。
“年头最好的时候,一年挣了15万。”开了10年修车铺的王江峰摇摇头,“一天到晚活儿不断,雇了俩师傅,一个月光给他们开工资就五千来块钱。”但如今,月收入锐减的状态还在持续,一年多了。他正琢磨着到县城开个修车铺,不再修货车,转行修电动车。
虽说有无奈,可他觉得这种改变“也是好事”。“以前,到处都是黑的,空气也是黑的,我这屋子里的被罩,换都不用换,反正一天就黑了。”他指着省道上的货车说,“挣钱也是因为它,受罪也是因为它!这两年天儿好多了。”
悄悄改变的,不止是陈家父子、王江峰等人的生意。
张少宁以前除了靠天吃饭,养羊种地,就在家闲着,腿脚不便让他没法到远地方去打工。而如今,10千瓦的发电系统,总投资6.5万元,一年收入约1万元。虽然前4年都要还贷,但从第五年开始,就按月有固定收入打入他的账户。
陈家提供的光伏发电装置已在当地安装了300多家,这种无污染投资小的发电装置,正在成为当地农民新的增收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