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学成归国
“赵哲成，你是不是傻?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你就不知道自己去做?”许攸宁一把推开赵哲成，嗔怪道。
赵哲成不由得有些讪讪的，他可算明白为什么这次见面怎么都不得劲儿了。
赵哲成和许攸宁认识小半年了，真正在一起差七天到两个月，正是荷尔蒙旺盛的时候。平时两人见面总是卿卿我我，吃饭、看电影、开房一条龙，许攸宁从来都是小鸟依人，百依百顺。就算是偶尔小作一下，不过是嫌菜不合口，不肯将就，付了款一口不吃换地方。可今天，从见面开始，许攸宁就没给过赵哲成好脸色。赵哲成问吃什么，许攸宁板着脸从唇角吐出两个字“随便”。问要不要看电影，许攸宁还是“随便”。看完电影商量“是去距离这里两百米不到的莫泰168，还是打个车跑远点去四星级酒店?”许攸宁冷冷地说：“我要回家。”
“那正好，姜半枝不在，整个房子都是我们的。”赵哲成小心翼翼观察许攸宁的表情，揣摩晴雨表究竟是多少度。
许攸宁的脸，板得像个液晶显示器。赵哲成本以为，如此这般生气的许攸宁不会让他去她家，哪里知道，她板脸归板脸，他招手叫来计程车，并顺势坐在她身旁时，她只推了他一下，并没有大力阻止。
门一开，赵哲成就抱住了许攸宁，正要扳过脸来亲，许攸宁推开了他。赵哲成继续扳，发现许攸宁不是欲拒还迎，而是下了死劲儿要推开他。只好放手，低声下气问：“怎么了?我哪儿做错了?要不你打我两拳?”
许攸宁扭过头不理赵哲成。赵哲成抓住许攸宁的小手，作势往自己的胸膛上捶，许攸宁挣脱不开，捶了几下之后，表情才柔软下来。 赵哲成松了一口气，他以为雨过天晴了，却不料许攸宁却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原来她是为这件事生气。赵哲成松了手，抓着头解释：“光伏行业机会还多的很，倒买倒卖不是我的强项，不如让给方志，哥们儿挣了钱，我也高兴啊!”
“是啊，他是高兴了。也不见他买台宝马送你啊!”许攸宁说。
“他不是给我好处费了吗?我没收而已。”赵哲成腆着脸说，“小财靠勤，大财靠命，求不来的。”
“我也不是要你发多大财，就是想着，下次若有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不要放过了，集腋成裘，才能积累成山的财富。”许攸宁苦口婆心说。
“是是，一定不放过，不放过。”这种时候，赵哲成只能顺着许攸宁说，才有可能灭火。然而赵哲成的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他和许攸宁正处于热恋阶段，感情蜜里调油似的。可或许是还不够熟悉的缘故。许攸宁对他虽然不错，言谈之间，却总是不自觉地端着，有什么心里话不直接说出来，就算说，也只说三分。而这一次，她直接把对金钱的渴望、对自己的不满表露出来，一方面让赵哲成感觉欣慰：她总算拿他当自己人了。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有一丝惶恐，他不知道她对金钱的欲望有多强烈，如果强烈到他无法承受的地步，他们还会好吗?
方志坐在回国的飞机上，心潮澎湃。他的旁边，女友姜半枝正在熟睡，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他的发小赵哲成会因为他和许攸宁产生争执。回想起这半年发生的一切，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半年前，赵哲成学成归国回到苏州，方志开着才买的新车大众帕萨特去机场接他。那时候，方志是一副小开的派头。开着新车载着赵哲成在苏州逛了一圈儿，带他去大学城看自己的奶茶店，指着排队的人群，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方志跟赵哲成说，他正在看门面，很快就可以在苏州开第二家了。
在方志的描述里，要不了几年，他就能在建立自己的奶茶王国了。
赵哲成打趣他，到时候就可以叫他奶茶王子，或者叫奶茶哥哥了。
那时候奶茶妹妹还没红，强东哥哥也不像现在这样有名有钱。回想起那时候的一切，有时候赵哲成自己都忍不住感叹，若是方志当初没有把奶茶店转让出去，说不定将来还真有机会和强东哥哥打交道。就算没有，说不定叫强西强南强北的投资人看到，那就没有后来的NBQ公司了。
命运啊，有时候真就在人的一念之间。
这一切，要从赵哲成回国谈起。 赵哲成学的是金融，研究生在澳大利亚读，回国之后一心想要进入金融圈，简历全朝银行投。他没有料到的是，2006年这一年，海归已不吃香，银行并没有那么好进，苏州数得上号的国有银行、城市商业银行、外资银行，他都投了简历，却迟迟没有得到offer，投了简历之后一等就是两个月。这两个月，幸亏方志收留，不然连落脚处都没有。
焦急等待offer的时候，赵哲成的研究生同学安德鲁跟他联系，问他是否知道光伏行业。 赵哲成问，是厚德集团所在的那个光伏吗?
安德鲁说，是呀，没错，就是那个光伏。
厚德集团啊，赵哲成太知道了!厚德公司的老板施博士，曾是澳大利亚华人圈的骄傲，也是年轻留学生们的偶像。他个人持有太阳能电池技术的十多项发明，是世界上首个攻克如何将硅薄膜生长在玻璃上的人。赵哲成去澳大利亚的那一年，他带资回国创建厚德集团，不到几年功夫，厚德资产十倍百倍增长，就连施博士自己，也成了2005年的中国首富，当选2006年CCTV中国年度经济人物……
安德鲁说，他不想做金融了，想在澳洲做光伏行业。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赵哲成向来信任安德鲁的眼光，和安德鲁聊完，赵哲成怀着好奇心打开了电脑，查询相关资料，不仅查了光伏行业的行业信息和世界形势，也查了这些年的政策走势。
早在1997年，德国就出台了“百万屋顶计划”，没多久，又出台了针对可再生能源的补贴政策，以法律的形式对可再生能源的发展进行了详细的规定。到2004年，德国共安装了10万个太阳能屋顶前不久，德国政府根据可再生能源的发展情况，对《可再生能源法》进行了修订和完善。
与90年代响应者寥寥相比，这些年，光伏行业在世界各地大肆发展。西班牙、瑞士、希腊、日本、美国……纷纷出台太阳能补助方案，为清洁能源保驾护航。
2004年到2006年，光伏行业在混乱的状态下快速发展，特别是中国，无数个光伏企业从雨后春笋般成立，2005年，厚德上市，同一年，施博士成为首富。也就在前不久，硅料实现国产化，需求百倍千倍增加……
看完这些资料，赵哲成热血激荡、头皮发麻，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伟大的行业，蕴藏着无限的机会。他还那么年轻，勉强称得上知识分子，虽无改变世界的壮志，却愿意尽其所能为推动世界科技进步出一份力。赵哲成的判断和前几年施博士的判断一样，新能源代替旧能源势不可挡，泱泱中华当在其扮演重要角色，需要太多像他这样的人在其中发光发热。而这不正是莘莘学子寒窗苦读多年的目的所在吗?
想的时候热血沸腾，冷静下来之后，赵哲成却有些迷茫。这是一个新兴行业，有着巨大的机会。若真选择了这一行，同时也意味着，他一直学的金融再无用武之地，他将在这个陌生的行业从零开始，值得吗?
人生总是充满了戏剧性，冥思苦想之际，德意志银行打来电话。HR用甜美的声音通知他，他已顺利通过各项面试，真诚的欢迎他成为德意志银行的一员。这个电话再次点燃了赵哲成。
回想起回国的这两个月，投了几十份简历，面试了好多次，却都未曾激起一丝涟漪，原本自信的赵哲成，无数次怀疑自己。可就是这个电话，不仅点燃了赵哲成，还击散了他的不自信。
德意志银行哎!即使他的白人同学，得到这样一份Offer，也会觉得无比荣耀。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赵哲成兴奋地跳起来，差点踢翻旁边的椅子。那一刻他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连连点头，说：“我愿意。”
挂了电话，赵哲成沉浸在兴奋之中无法自拔。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鼠标，电脑屏幕亮了，光伏行业的信息出现在眼前，赵哲成如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反应过来：他刚刚，不正想放弃金融行业，转做光伏吗?
何去何从，这是个问题。
晚上，方志结束一天的营业回到出租屋时，赵哲成把被德意志银行录取的好消息告诉了方志。方志没注意到赵哲成纠结的脸色，只一味替好友高兴。他激动地一把抱住赵哲成，直嚷嚷要叫姜半枝和许攸宁一起出来吃饭庆祝。
彼时，许攸宁还不是赵哲成的女朋友。赵哲成回国当天的接风宴上，第一次见到姜半枝和许攸宁。姜半枝作为方志才交往不到半年的女朋友，他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许攸宁是姜半枝带过去的女孩，赵哲成对许攸宁一见倾心。然而当方志听说赵哲成对许攸宁的好感时，却忍不住一口水喷了出来。
“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迷恋上对方的皮相。试问，一个长相一般的女生和一个女神级别的女生，谁被一见钟情的几率更大呢?当然是后者。”方志说，“追许攸宁的人连起来能绕苏州一圈。你虽是海归，一无背景二无钱，许攸宁凭什么看上你呢?”
遭受打击，赵哲成却不气馁，问：“所以，我就该找个普通女人，过着普通的日子?”
“对，就像姜半枝，性格温和而长相清秀，才是最佳伴侣。” 赵哲成一直都知道，在方志的内心深处，对姜半枝非常满意，就像他对开奶茶店做小老板的生活相当满意一样。
赵哲成却不认同，方志这些年，一直在国内各个城市兜兜转转，开奶茶店之前，日子过的并不如意。 虽然开奶茶店做小老板，在社会精英看来，并不值得骄傲。但以方志的起点来说，这是他能够到的最好的生活了。
人是由人的社会关系构成，也是由个体的眼界构成。方志的眼睛就看到眼前这一片，才会在二十出头的年龄，满足于现有的生活，并对赵哲成追求美女感到不可思议。
虽然很多时候，赵哲成和方志相互之间并不认同，这却不能阻止他们成为彼此最好的朋友。不知道方志是否羡慕过赵哲成，赵哲成有时候却很羡慕方志：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把生活经营的有声有色，并满足于生活，懂得知足和感恩，好运气就更眷顾他一些;想的不多，内心深处的愁苦就更少一些。不像自己，在选择面前好高骛远，始终在纠结，始终在痛苦。
第二章 人穷志短
赵哲成跟方志说要去外资银行上班的时候，方志比他本人还高兴。方志说：“我这辈子都没办法进银行这种金光闪闪的单位了，你能进去，我羡慕地紧。”
“你不必去上班，去做VIP就行了，若能做VVIP，银行的工作人员，上至行长，下至保安，都会巴结你。”
要不要去德意志银行上班，赵哲成还在犹豫。确如方志所说，那是一份金光闪闪的工作，赵哲成能去德意志银行，不得不说，他运气很好。可是现在，他了解了光伏行业，和光伏行业相比，传统的银行，对他的吸引力就没有那么大了。
赵哲成很想和方志聊一聊他的纠结，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多了，会显得自己很不识抬举。更何况，他的纠结，方志能懂吗?赵哲成不知道。看着方志兴奋无比与有荣焉的脸，赵哲成沉默了，需要一个人默默消化这件事，做出最后的抉择。
为赵哲成摆庆祝宴，方志请客。虽然方志是拥有一家奶茶店的小老板，但毕竟才脱贫不久，买车都是按揭的，他们去不起很贵的饭店，只能在大学城附近的，人均不到一百的小餐馆吃吃饭。
方志知道赵哲成对许攸宁的心思，这一次，他没有请不相关的人，只叫上了姜半枝和许攸宁，他打算把赵哲成未来的光明前途好好跟许攸宁说道说道，凭着那三寸不烂之舌，争取替哥们儿给许攸宁留下好印象。
姜半枝和许攸宁是大学同学，读书时关系一般。毕业后一起进了都市报，才走得越来越近，后来干脆合租了一套房子，有饭局，也会叫对方一声。自从赵哲成喜欢上许攸宁，每次有赵哲成参加的饭局，方志都会细心交代姜半枝叫上许攸宁。许攸宁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来了赵哲成就会很高兴，不来就会变得魂不守舍。
都市报很大，部门多。姜半枝在社会新闻部，许攸宁在广告部。本来呢，两人都在社会新闻部，但自从报社老总跟实习生讲话见到两人之后，就把许攸宁调到了广告部。报社老总对许攸宁寄予厚望，说，别的部门会埋没你，只有广告部才能把你的才华完全的发挥出来。
许攸宁实在想不明白，她的才华和广告部有什么关系。她很疑惑，和报社老总只见了那一次，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他怎么就看出来她有才华了?
调到广告部的当天晚上，许攸宁把老总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姜半枝，忐忑不安问： “他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姜半枝也不知道，想了半天说：“可能他觉得你比较漂亮，在社会新闻部可惜了吧!” “这样啊!”许攸宁并没有多想。直到三天以后，广告部的刘主任带许攸宁出去谈客户，客户要跟她喝酒，刘主任在一旁劝酒，她才知道，原来把漂亮女孩安排在广告部，是别有深意的。
第一次跟刘主任出去，许攸宁表现地特别生涩。像所有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一样，被劝酒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连话都说不出来。酒场上的老手，有一千种方法灌酒，无言以对时，许攸宁只好一杯接着一杯喝，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好在，她心中警惕，始终保持了一丝清明，彻底醉倒之前，强撑着到卫生间，打电话给姜半枝求救。
彼时，下班时间已过去很久。接到电话时，姜半枝正在方志的奶茶店里当免费店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毕竟，许攸宁应酬，是公事，而带她出去的，正是许攸宁的顶头上司刘主任。
都市报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份报纸，是正规单位，姜半枝总觉得，不会出什么事情。可许攸宁毕竟打给她了，听那语气，又有些着急，她置之不理，说不过去。
姜半枝向男友求救：“许攸宁好像喝醉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方志也就比姜半枝和许攸宁大两岁，但他毕竟出社会早，三教九流的人接触过不少，饭局上喝酒这种事，他更是经历的多。他理解许攸宁的彷徨和困惑，毕竟是才出校门的小女生，没见过那种场合也是正常的。若再遇到别有用心的人，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起这事儿，就不得不提一提中国的酒桌文化了。酒在中国人的餐桌上，担负着极其重要的社交功能。干巴巴聊天没意思，三杯酒一喝，第一次见面，也能相互称兄道弟。古有李白斗酒诗百篇，今有许攸宁险象环生。想要在酒桌上游刃有余，本事非一朝一夕可练就。像方志这样很早就出来闯社会的人，也用了好多年，才学会了敬酒、劝酒、挡酒的本事，许攸宁一个才毕业的小姑娘，哪里懂这些?在酒桌上，她不被灌醉，谁被灌醉呢?
方志沉吟了几秒钟，感觉到这是一个英雄救美的好机会，就跟姜半枝说：“这事儿，让赵哲成处理吧!”
赵哲成当时回国不到一个月，还处于投了简历之后就无所事事的状态之中。接到方志电话时，正在方志的出租屋里打游戏。听说许攸宁喝醉了，赵哲成第一反应是不满，跟方志抱怨：“让漂亮女孩去陪酒，亏他们干得出来。”
方志说：“人尽其用嘛!女人漂亮，放得开，能喝酒，拉广告事半功倍。”
“别的女人做不做这种工作我管不着，许攸宁不能做。”赵哲成还挺大男子主义。
方志觉得赵哲成这话说的很没道理。此时，许攸宁尚且赵哲成女朋友不说，就算是，赵哲成自己还没找到工作呢!就算找到了，在苏州，没有工作经验的海归，薪水一般也就几千块，哪里养得起这样一个美女呢?张口闭口就这也不许那也不能，他不知道这个社会，越是一无所有的人，越应该主动向现实妥协吗?
方志正准备说些什么，还没说呢，就听见手机传来“嘟嘟嘟”的声音，赵哲成已挂断电话。
赵哲成赶到包厢时，许攸宁已醉倒趴在桌子上，而对面，一个满脸飙油的胖客户，正贴在她耳边说些什么。赵哲成冲进去，一把推开他，说：“我找许攸宁。”
胖客户和刘主任都尴尬地站了起来，刘主任质问赵哲成：“你是她什么人?我们还在谈事儿!”
赵哲成没好气：“我是她男朋友。”又嘀嘀咕咕说，“谈事把一小姑娘谈趴下，骗傻子呢!”
胖客户和刘主任面面相觑，亦有些尴尬。刘主任讪讪地说：“就算你是她男朋友，我们的事情还没有谈完。”
见刘主任这么厚颜无耻，赵哲成忍不住想要发火，正在这时，许攸宁动了动，抬起头醉眼惺忪地看着赵哲成傻笑说：“你，你来了啊!”
赵哲成“哼”了一声，冲着刘主任说：“她都醉成这样，就不谈事儿了吧!”说完直接把许攸宁带走了。
赵哲成和方志一起去过她们的出租屋，没多想，就把她带了回去。到家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姜半枝和方志还没有回来。赵哲成把许攸宁放在床上，脱掉鞋子，拿毛巾帮她擦了脸，这才离开。
离开时，看着许攸宁酒后娇艳的脸庞，似乎比平时更添了一丝妩媚。本能地伸手过去想要抚摸，甚至想要解开她胸前的扣子。却犹豫了一下，什么都没做。
很久以后，许攸宁谈起她选择和赵哲成在一起的理由时，她提了这件事。许攸宁说，当时，她虽然醉着，四肢百骸无法动弹，但酒精刺激之后的大脑却异常清醒。她的耳朵在那一刻几乎失聪了，听不清身旁的人说些什么。嘴巴也不能再表达，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记得异常清楚。她知道赵哲成是怎么在门口窸窸窣窣打开她的包，拿出她的钥匙开了门。怎样把她扶进卧室，轻轻放倒在床上，怎样脱了她的鞋，怎样在解扣子的那一刻转身给她盖上了被子……
她清晰地记得赵哲成临走时印在她额头上的那个吻，是那样的轻，那样的笨拙，那样的小心翼翼，就像对着珍宝，生怕多碰一下就碰碎了。他重重的鼻息打在她的脸上，那鼻息是那么的快，她已经醉成那样，都能感觉到他的紧张。也就是那一刻，她对他产生了好感——他并没有乘人之危，更没有因为她不省人事而对她有所怠慢。他的所有表现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他喜欢她。
然而好感也只是好感罢了，此刻的许攸宁，正陷于工作的烦恼之中，无暇顾及别的。更何况，她从小不是班花就是校花，“追她的人连起来能绕苏州一圈”这句话虽说有些夸张了，却从不缺乏追求者，早已对追求她的男生形成了免疫力。若一次的温柔和爱就能打动她，那也未免太容易了些。
醒来之后的许攸宁不动声色和赵哲成保持着距离。第二天，赵哲成找到她，跟她说让她换份工作，许攸宁半天没吭声，过了会儿才说：“我以后会注意的，尽量少喝酒。”
赵哲成又问，能不能找报社领导说说，不要待广告部了，转到新闻部做记者。
许攸宁只敷衍着说：“再看吧!”
赵哲成见许攸宁意志坚决，倒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那时候他还不是她男朋友，没权利对她提任何要求。更何况，他自己的工作都没找到，在方志那蹭吃蹭喝，凭什么要求许攸宁辞职呢?她辞职了，两个人对着干瞪眼吗?这大概也就是所谓的人穷志短了吧!
第三章 初涉光伏
姜半枝有什么事，从来不瞒着方志。方志关心赵哲成的个人问题，姜半枝一清二楚。许攸宁跟姜半枝说了这事儿，姜半枝第二天就当成笑话说给方志听了。方志自然不会放过取笑哥们儿的好机会。对于这件事，赵哲成是这样解释的：他不是坐怀不乱，更不是柳下惠。那天晚上，他好几次都想动手，无意间看见了手表，估摸着他俩快回来了，被撞见不好，就忍着什么都没做。若许攸宁一个人住，那天晚上会不会发生事情，他就不能保证了。
然而这句话，方志无论如何都不信。他和赵哲成穿开裆裤时就在一起玩泥巴，赵哲成是正人君子，和他完全不同，他根本不相信赵哲成遇见美色就会变成“禽兽不如”的人。
方志看出来，这份感情，赵哲成是完完全全陷进去了，他始终觉得不妥，就跟赵哲成说了一件许攸宁的秘密，许攸宁不想让除了姜半枝以外任何人知道的的秘密：许攸宁家境不好，父亲常年生病，一年至少有三分之一在医院里度过。她需要这份工作，以养活自己，以避免给家里增添负担。
一个贫穷而漂亮的姑娘，在社会上面临的机会多，陷阱也更多。她们的欲望，将会比普通家庭出来的女孩子，要多的多。因为漂亮，“不甘心”将会成为潘多拉盒子里的魔鬼，时时刻刻啃噬着她们的心。
方志还是那个观点：玩玩可以，娶妻当宜室宜家，良好出身普通长相的女生，才是男人的首选。
赵哲成此刻，正陷在爱情里不能自拔，如何听得进方志的劝告呢?听了方志的话，他很心疼许攸宁，直感慨说，上帝给了人一样好处，必将拿走另一样。许攸宁美丽、气质出众，家境却不好。也就是这样，他才有机会追上女神啊!
方志见赵哲成执迷不悟，只好随他去了。
庆祝宴上，方志特别兴奋，不知不觉就喝多了。他大着舌头跟姜半枝吹牛：“我这兄弟，从小就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在田间地头追逐打闹时，他在看书。我们晚上睡觉时，他还在看书。所以，他能考上好大学，拿全额奖学金出国读研，我却只能开奶茶店。以他的勤奋和努力，我相信，要不了几年，他必将在苏州闯出一番天地。”
姜半枝说：“是是是，你的兄弟最牛了。”
赵哲成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跟姜半枝说：“别听他瞎说，我还羡慕他当老板呢!”
姜半枝没说什么，方志就凑过来了，哈哈大笑说：“我也觉得我天生就是当老板的命。”
都知道他在开玩笑，大家跟着大笑。
方志学历不高，读了中专就没读了。赵哲成继续求学的这些年，方志摆过地摊，卖过鞋，推销过电视机，也进过公司打过工。用他自己的话说，高工资的工作技术性要求高，他够不上。工资低的工作卖的是体力，他看不上。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好去当小业主。
他说，他天生就是当老板的命，何尝不是自嘲呢?不懂方志幽默的人，会觉得他太自以为是，懂方志幽默的人，才知道这份混不吝中，带着一丝心酸。
赵哲成看着在女朋友面前吹嘘自己时兴奋的表情，突然觉得很感动。这就是兄弟啊!只有兄弟，才会为了你一点小小的，尚且称不上“成就”的成就而高兴。
跟女友吹完，方志又踉跄着来到许攸宁面前，给许攸宁倒了杯啤酒，非要敬她一杯。许攸宁喝完，方志还不肯走，拉着她说：“我哥们儿这么好，这么优秀，你怎么就不答应他呢……人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难得有情人，我跟你讲，赵哲成，赵哲成就是那有情人……”
话越说越过，姜半枝赶紧来拉他。方志不肯走，非要让许攸宁当场答应做赵哲成女朋友。许攸宁很尴尬，不动，不回应，只保持着强撑的微笑。
赵哲成也来拉方志，拉不开，不得已，不得不放出重磅炸弹：“我今天确实拿到了德意志银行的Offer，但我不想去那上班。”
姜半枝、许攸宁当场就愣住了，方志甩甩头，酒醒了几分，问：“为，为啥呀?”
赵哲成问：“你们知道施博士吗?”
众人摇头，方志疑惑地问：“去年的全国首富?”
赵哲成站起来，大声说：“施博士是澳大利亚华人留学生的偶像，曾在澳大利亚创业，回国创办厚德集团，成为光伏行业的领导者。我要像施博士一样，去做光伏。”
“光伏，就是太阳能发电吧?” 方志问。
“对，你说的没错。”
“高精尖技术吧?一般人能做吗?”
“就算不会，那我不能去学呀!就算我做不了技术，做别的总行吧，打杂啊，销售啊，什么的。”
方志又问了：“我一直不太明白……咱们国家，发电允许私有化吗?”
“这就是特殊之处了。”赵哲成说，“光伏发电，领导企业都是私企。”
赵哲成看着前方，就像看着他的美好前程：“光伏行业是新兴行业，就像前几年的互联网一样，充满着机遇和挑战。只有在这个行业，我才能给自己博一个更好的未来。”
两难选择，确定只在一瞬间。说出口的那一刻，赵哲成才知道，他的内心深处早已给出了答案。
之后，赵哲成给德意志银行打了电话，拒绝了offer，美丽的HR小姐，听到赵哲成的选择，和方志一样，惊的下巴快要掉下来。之后，赵哲成用了几天时间详细收集光伏行业的资料，打越洋电话找他研究生时期的同学，让他们提供更多与此行业相关的信息。自觉功课做的差不多的时候，赵哲成开始投简历。
彼时，国内数得上号的光伏企业并不多，“太阳能发电”、“新能源”、“能源革命”，这些个概念在很多人眼里还属于科幻小说里才有的场景。只有那么一小部分窥得先机的人，才率先进入这个行业。
以施博士为首的厚德集团，在国内首屈一指。其次，还有广东的君汉集团、江西的海维集团、江苏的古威集团。比较幸运的是，苏州所在的省份，很重视光伏产业的发展，扶持了一批光伏企业，厚德集团是其中的佼佼者，古威集团次之，启亚排第三。
因为许攸宁，赵哲成不愿意离开苏州，外地的公司不予考虑，赵哲成的简历投向了苏州排名前十的公司。行业才起步，对人才的需求相当大。像赵哲成这样高学历、通英语、略懂德语的海归，是各公司招揽的对象。不同于之前投银行，这一次，赵哲成的简历刚一投出，苏州的几家光伏公司纷纷对他伸出了橄榄枝。
赵哲成分析了几家公司的规模和管理模式，选择了资金量并不是很大，却相当灵活的启亚光伏。方志问他，为什么不选厚德呢?论实力，厚德在全国数一数二。论管理，施博士本人喜欢用海归，在厚德，赵哲成这样的人才才不至于被埋没。而且，施博士是赵哲成的偶像，跟着偶像做事情，岂不是更好?
赵哲成却有自己的理解，大公司，每个人都是一枚小螺丝钉，跟随着大机器运转，并不一定能接触到行业的方方面面。如果一家公司全部都是高学历人才，那么他赵哲成的个人优势，就没那么突出了。反而不如选择一家小点的公司，跟着公司一起成长，还有可能成为元老，自己的优势也将更加充分的体现。
而且，在投简历之前，赵哲成做足了功课，打听过启亚的老板胡光。胡光虽是第一次创业，却担任过古威集团和君汉集团以及一些小公司的管理顾问，他不仅了解大公司的运作规模，更了解小公司的操作模式。跟着这样的人，心里会更踏实。最重要的是，胡光年龄相对比较小，此时还不到三十五岁，赵哲成相信，他和胡光会更有共同语言。甚至，他们还有可能像兄弟般相处。
不出赵哲成预料，进启亚的第一天，就得到了胡光的亲切“接见”。胡光畅谈了启亚未来的5年规划，从全球战略到品牌本地化战略，从欧洲的渠道建设到电站运营，方方面面都有涉猎。谈起理想，胡光说，他希望赵哲成能和他一起，把启亚发扬光大，将来，能到纽交所上市。
这一番谈话，不禁让赵哲成心中热血澎湃，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赵哲成简历投的岗位是管培生(管理培训生)，胡光问：“你是想将来做管理对吗?”
赵哲成点点头。 胡光说：“做管理的话，从普通职员做起，参加每一个会议，勤跑组件厂，了解工厂的制造流程以及公司的方方面面，未来，才能独挡一面。”
这个，赵哲成之前做过功课，非常了解，胡光说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可胡光跟赵哲成聊了之后，却觉得以他的学历和能力，只做工厂管理，在公司待着，有些亏了。
胡光说：“我们公司适合你的岗位还有很多，比如说采购。光伏行业比较特殊，光伏行业的采购与其他行业不同，如果想做采购，这个行业比较特殊，硅料稀缺，供不应求，拿着钱也未必有人卖给你，非得说尽好话排着队才能买到一点硅料，不仅没有回扣，有时候还得给卖家塞钱。”
“这样啊，那岂不是得硅料者得天下。”
“你说的没错。”胡光说，“除了公司管理之外，还可以做项目管理。项目管理涵盖面比较多，做预算、厂房施工、设备选型、技术交流、都得要参与。非常累，但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赵哲成点点头，问：“项目管理，是做电站吗?经常出差对不对?”
“是的，不光是出差，还要应对电站建设和维护的所有事情，像大管家，也像救火员，辛苦程度在行业里排前列。”
“工作么，哪儿有不辛苦的。”赵哲成不以为然。胡光微笑，没有继续解释。只有入行了，亲自接触了，才能体会到做电站究竟有多辛苦，现在跟他描述，不过是隔靴搔痒，何必多说?
“还有一个重要岗位——销售。目前来说，光伏行业的市场都在外国。业绩高的话，会有很多提成可以拿。”胡光目光烁烁看着赵哲成。
赵哲成不笨，从胡光看着他的眼神里，他看出来了，胡光希望他做销售。 赵哲成问：“做销售经常出差吗?每次在国外待多久?”
“看工作进度了，短则三五天，长则两三个月，平均十天半个月很正常。”
赵哲成有些犹豫，他还在追许攸宁，一走十多天半个月，到嘴的鸭子会不会就这样飞了?许攸宁最近的工作状态不是很好，正是需要他的时候。
然而胡光，并不想给赵哲成过多思考的机会，胡光说：“男人当建功立业，做最有前途最有成就感的事业。你的语言优势和国外留学经历，我们公司的销售岗位虚位以待。”
许是胡光的语言太有感染力，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仿佛所有的顾虑都不再是顾虑。胡光话音刚落，赵哲成就毫不犹豫地说：“那我就做销售!”
胡光说：“你要记住，想赚钱的人，才能做好销售。”
“我倒不是看重钱……。”赵哲成有些羞赧，连忙解释。
谁说他不看重钱呢?胡光分析了几个岗位，销售业绩好提成高，是绝对的加分项。读书的时候，赵哲成并没把赚钱当成是多重要的事儿，可现在不同了，他的心里有了许攸宁，许攸宁的窘迫他看在眼里，他的内心深处早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其所能给她最好的生活。
胡光哈哈大笑，拍着赵哲成的肩膀说：“加油吧年轻人，理想都会实现，只要肯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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