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中央财经领导小组举行会议,专题研究中国能源安全战略。在这次会议上,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提出继续建设以电力外送为主的千万千瓦级大型煤电基地,提高煤电机组准入标准,对达不到节能减排标准的现役机组限期实施改造升级,继续发展远距离大容量输电技术。
此前长期陷入技术争论的特高压技术,就此被认为告一段落。中国电力规划总院的一份特高压方案显示,十二条贯穿中国东西部的输电通道,要将内蒙、山西、陕西和云南等地的电力资源向京津冀、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输送,用以解决这些区域日益严重的电力短缺和雾霾问题,涉及投资超过2000亿人民币。
12条跨区送电通道中,包括国家电网公司4条特高压交流线路和4条特高压直流线路,分别是锡盟—山东、榆横—山东、淮南—南京—上海、蒙西—天津4条1000千伏交流特高压线路,以及内蒙古上海庙—山东、锡盟—江苏、宁东—浙江、山西—江苏4条±800千伏特高压直流线路。8条通道中,有4条都起始于内蒙古,意味着,在新的能源输送格局中,这个北疆的能源大区,将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
同样是本月,内蒙古自治区党委书记王君研究部署电力外送通道及配套火电项目建设,提出要对4条电力通道配套火电、低热值煤转化、粉煤灰提取氧化铝配套电源点等项目布局,确保项目抓紧开工,2017年全部建成投产。
在特高压陷入争议并延宕数年后,环境问题成了解决这一争端的重要推手。决策层希望,特高压建成之时,将对能源资源优化配置、治理雾霾发挥重要作用。而这是否意味着,蒙电的春天来了?
窝电之困
展开中国地图,横跨中国东北、华北和西北,地形狭长的内蒙古,平铺在上方。人们惯于把这里想象为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而对于中国的能源格局来说,这片占据三“北”的草原,则是未来的电源输出地。内蒙古从西部的阿拉善、鄂尔多斯到中部的锡林郭勒盟以及东北的呼伦贝尔盟,都蕴藏着丰富的煤炭,而西伯利亚和蒙古高原的西北风,更是常年掠过这里,奔向南方。
无论是煤电、风电,还是光伏发电,内蒙古都蕴藏着巨大的潜力。 就地理位置而言,内蒙古毗邻东北和华北等电力负荷中心,作为能源基地具有天然的优势。同时,作为北疆的生态屏障,内蒙古又是畜牧业大区,脆弱的生态系统让其难以承载过多的工业。基于这样的现实,过去十年,内蒙古谋求能源的对外输送,一直是大政方针。
几乎每年的全国“两会”,内蒙古团的一号提案,都锁定在输电通道建设上,期望“煤从空中走”尽快成为现实。
今年3月,在全国两会内蒙古代表团的一次小组讨论会上,国务院副总理马凯列席。临近结束时,内蒙古自治区主席巴特尔展开一张稿纸,开始陈述他的建议。他连说了几个第一:内蒙古的火电装机排全国第一、风电装机也排全国第一、发电量排全国第一、送出电量排全国第一……
然后,巴特尔话锋一转说,尽管如此,大量的电力机组无法出力,全年运行小时为3000-4000小时(全年利用小时数应该是8760小时),这是一种严重的浪费……希望国务院尽快审批通过特高压项目,今年就能开工。
这些年,蒙西电网与尽在咫尺的华北电网之间联系薄弱,送电并不理想,原因就在于输电通道的匮乏。
两个电网间的第一条通道,建成于1997年,那是蒙西电网首次向北京送电。第二条通道,在保障北京奥运会用电的背景下,建成于2008年。此后,大量的资本开始云集蒙西地区,建成了大量的火电厂和风电场。
蒙西电网发策部副主任郭向伟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从2007年开始,蒙西电网就积极向国家电网争取再建一条500千伏的超高压送电通道,向华北电网的京津唐电网增加送电。就市场而言,需求方和供应方,都有着巨大的动力。
也正从这一年开始,国家电网开始规划特高压的建设。但此后,关于特高压交流的技术争论升级,分歧一直难以弥合,特高压建设缓行。一些规划已久甚至已经开展前期可研工作的项目,还停留在审批环节。
持续的争议也带来一个副影响:蒙西电网积极争取的第三通道,因此被搁置。这造成一个尴尬的现状,从2007年到2012年,当南方多个省份为电力短缺而奔走呼号时,内蒙古却空守着多余的发电机组。
更让人可惜的是:在风电投资热潮下,一拥而上建成的诸多风电场,因为通道的问题,只好大量弃风。树立在草原上的风机,很多成为了景观。而大量的风电和光伏电源的接入,使蒙西电网运行困难,西部风、光等清洁能源的送出受限。
求解通道
内蒙古电力公司,供电的区域在内蒙古西区地区,习惯上被称之为蒙西电网。2002年,国家电力公司厂网分开,拆分为五大电力公司和两大电网公司,两大电网公司,即国家电网公司和南方电网公司。但多数人会忽视的是:在西北一隅,负责内蒙古西部8个盟市的蒙西电网,是独立于两个电网央企之外的省级电网公司。
现在,蒙西电网仍是归属于内蒙古国资委管辖的地方国企。这张独立的电网,因为区域内能源富足,成为电力供应大户。
2013年,蒙西电网全口径最高发电负荷2720万千瓦,据预测,2014—2015年蒙西电网投产的水、火电源容量1074万千瓦,2015年蒙西电网火电、水电装机将达到4500万千瓦,在满足2590万千瓦的区域内自用和400万千瓦外送之后,盈余的装机仍达到660万千瓦。
6月16日,内蒙古电力公司副总经理郝智强在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时称,4条特高压通道由蒙西为起始点,将极大改善整个华北地区的能源消费格局,也实现内蒙古“煤从空中走”的区域战略。
此前,内蒙古自治区发改委表示,将继续盯办国家批复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重点输电通道实施方案的进展情况,争取国家发改委和国家电网公司在今年核准建设,确保2017年建成锡盟经北京和天津至山东、蒙西至天津南,2020年前建成上海庙至山东、锡盟至江苏的通道,新增外送电能力3100万千瓦。
3100万千瓦输电能力,正在为内蒙古电力营造出一个光明的前景。
以煤炭富集的内蒙古鄂尔多斯上海庙矿区为例,2013年,国家发改委批复了内蒙古《鄂尔多斯上海庙矿区总体规划(修编)》,建设总规模6160万吨/年的煤矿项目。上海庙矿区南北长约67公里,东西宽约34公里,面积约1154平方公里,煤炭资源总量约143亿吨。
作为内蒙古首个国家级能源化工基地,上海庙整个矿区划分为14个井田,来自五大发电巨头以及山东、山西等多省区的煤电集团,已经纷纷抢滩这里,规划建设大型的煤电机组。同样,作为特高压的输出基地,未来的内蒙古锡盟,大规模的电厂集群已经早在几年前就抢滩布局。
争夺特高压电源通道,均已列为各大电力巨头的战略目标,因为在特高压电力通道上,争取到的份额不同,后续的市场地位、效益将十分悬殊。内蒙古发改委主任梁铁城说,无论是鄂尔多斯还是锡盟,坑口电厂发电成本每千瓦时不到两毛钱,即便是将电输送到最远的江苏,也会比江苏本地电厂便宜五分钱,利润空间很大。
而随着特高压提上日程,北京、天津、河北和山东等地,纷纷到内蒙古谋求在能源领域的合作。按照规划,正在开展前期可研工作的锡盟—山东特高压交流输电线路工程,可向京津冀增加送电300万千瓦,向山东增加送电600万千瓦。
“如果四条特高压与蒙西电网联网的话,这些富余电量就不算什么了!”郝智强说,在四条特高压建成之后,总容量3100万千瓦的总量,对于现在富余的660多万千瓦,当然不是问题。
按照国家发改委的要求,蒙西四条外送通道的配套电源项目,首先应尽量解决当地富余发电能力,同时因地制宜配套一定规模的风电,与火电打捆外送。如果依照这个原则,蒙西电网与外送通道联网,既可以解决存量的富余发电能力,又能实现风电与火电的打捆外送,可谓一举两得。
这有赖于国家电网公司对线路的规划,将蒙西电网与国家电网形成“网对网”的结构。
在现行的电力体制下,蒙西电网仍未获得跨区域投资的权限,之前曾试图和各个省市进行合作,但均受阻。国家电网的四条特高压虽然起始端都位于内蒙古,但实际上是独立的项目,不与蒙西电网联网也完全可能。
记者了解到,“网对网”作为一种蒙西电网的设想,还没有提交到两家电网公司的议事日程中去。电力系统的一位人士分析认为,要实现复杂的网对网,需要国家层面协调电网的统一规划、建设甚至调度,而从去年国家能源局批复的内蒙电网规划来看,这些尚未纳入考虑。而网对网也涉及到电力体制的深层次问题,并非哪一家能够单方面决定。
电从远方来
“特高压电网已经进入大规模建设阶段。”国家电网公司发展策划部副主任张正陵说,在国家层面,对特高压技术的可行性已经得到了认可。国务院常务会议已把跨区域输电放到第一位。发展特高压不亚于中国的一场能源革命,考虑到国情,特高压电网对于中国电力发展是“必须的”。
现实的国情是:目前东部地区火电装机已经达到3.2亿千瓦,长江沿岸平均30公里就建有一座发电厂,华东地区单位面积火电装机密度为西北地区的16倍。东部地区单位国土面积的二氧化硫排放量是西部地区的5.2倍。华北和华东的环境容量,已经无法容纳更多的火电厂,而能源输出的中心,已由山西向鄂尔多斯盆地和锡盟转移,距离负荷中心越来越远。
“发展远距离、大容量的跨区域输电是必然趋势。”张正陵说。
去年9月,国务院《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出台,要求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等区域,力争实现煤炭消费总量负增长,通过逐步提高接受外输电比例、增加天然气供应,加大非化石能源利用强度等措施替代燃煤。京津冀地区逐步提高接受外输电比例。这意味着跨区域输电得到肯定和鼓励,此后,特高压的建设进程陡然加速。
据了解,内蒙古锡盟到山东、锡盟到江苏的两条特高压项目,两年前就已经完成了前期可研工作,上报到国家能源局待核准。由蒙西到天津南的特高压项目,则力争在7月份将环保前期工作上报到环保部。这个项目也有望在今年年底前得到核准。
而内蒙古上海庙到山东的特高压项目,则是《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发布之后新开展前期工作的项目。随着国家对发展特高压跨区域输电的态度日益明确,该项目的前期工作也在加速进行中。
跨区域输电的实施,迎合了客观需求。正是这样的背景,让“外电入京”、“外电入鲁”、“外电入苏”等变得极为迫切。
华北电力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院长牛东晓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时说,在全国范围内实施“电能替代”工程,需依赖强大的电网做支撑。随着特高压的发展,“电从远方来”得以全面实现,各地可再生能源的消纳市场,将得到更为充分地开发,尤其是“三北”地区的光伏发电、风电等新能源将更能有效地利用。“电从远方来”既能满足当地能源需求,又能缓解环境压力,一举两得。
以京津冀地区为例,作为中国接受外来电力比重较大的地区,“十二五”期末,北京地区需从区外受电超过1330万千瓦,受电比例约为60%。天津地区需从区外受电超过300万千瓦,受电比例约为30%。
6月23日,刘振亚在会见北京市委书记郭金龙时说,将加快锡盟—北京东—济南、蒙西—北京西—天津南的特高压工程。通过特高压实现北京城市电网技术升级,推动能源结构调整,而这一地区恰恰又是近年来雾霾污染高发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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